“那这么说,你们家的婚宴也要办十八天?”
蒙克笑着摇摇头,神色略有些憔悴,说:“没那么久,我阿爸他们说要办三天。”
三天也算久了,怪不得外头那么大的阵仗。
只是这十八说内容繁杂,有些会请善于此道的人来说,有些却必须要有参与的亲属宾客来说,比如十八说里开头的祭神说,梳辫说,梳子说,哭嫁说等等,就是新娘家里人需要完成的。班觉贡布这几天那么忙,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忙这些。这些虽然都是即兴说唱,藏族人也多能歌善舞,但傅杨河也实在想不出班觉贡布说唱这些的情景,只觉得莫名好笑,于是便给班觉贡布打了个电话,问了他。
“我不搞这些,”班觉贡布说,“你还不知道我,最不善言辞。”
“可我听蒙克说,这次的婚礼要办十八说,你不说,找别人说么?”
班觉贡布嗯了一声,说:“大多是阿妈她们回说,也请了几个家族长辈过来,我只负责送嫁。”
傅杨河笑着说:“我本来还想看你说唱是什么样子呢。”
“你还有心思看我笑话,你自己呢,词都记住了么?”
傅杨河一愣,问说:“我?”
班觉贡布就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说:“你赶紧去问问平措,你作为迎亲使,说词可不少。他们家好不容易请到你,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傅杨河挂了电话立即去问了平措,果不其然,平措对他说:“也不多,就一个马说,还有一个婚宴说,您随便说两句就行。”
傅杨河原以为自己领着队伍去迎亲就算了,没想到竟然还要做这些:“你还是给我一个范本,我看看,不然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说着又问,“光说说就行了吧,不会要求我唱出来吧?”
平措笑着摇头,说:“不用,您不用紧张,到时候随便说两句就行,我们请了懂这个的,您说完了,他们会替您说唱两句。”
傅杨河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问:“要说藏语么,还是可以说汉语?”
平措说:“要是能就最好了,不过大部分宾客也都懂汉语,到时候随您。”
他们家不比班觉家,能请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限,傅杨河年纪和身份都合适,能来他就很感激了,何况央金喜欢,亲口向他提议。对平措来说,没有比央金的喜乐更重要的事情了。何况他们要的是傅杨河这个人的身份带给他们的荣光,傅杨河做的如何倒不是很要紧的事了。且他和央金的婚礼虽然是守旧的,但来宾都是现代人,大家对婚礼的要求也是好看美满为主,规矩没那么要紧。
只是说到语言,傅杨河就想起来一个疑惑,便问:“我看令堂好像不会说汉语,那她能听懂汉语么?”
平措点头:“我阿妈也不是完全不会,只是她怕说不好,所以不敢当着您的面说,她虽说的不好,却听得懂。”
傅杨河点点头,又问:“蒙克回家这两天怎么样,你们家……”
平措面上略有些异样,说:“都挺好的,劳您挂心。”
傅杨河还是怕蒙克会受委屈,所以晚饭要和蒙克一起吃。傅杨河是贵客,自然没有让贵客去房间里头和蒙克吃的道理,平措便把蒙克叫了出来,只是这顿饭气氛略有些诡异,看得出来,蒙克的家里人都还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
傅杨河心里多少有些沉,这世上有些事情,不管再有道理,不能理解的人就是理解不了,强求也没用。蒙克出柜之路任重而道远,眼下看,蒙克确实该尽早从这个家里独立出来,不然彼此都会痛苦,谁也说服不了谁。蒙克做不了直男,他家里人也想不透他为何会喜欢男人。
傅杨河便有些后悔,觉得还不如让蒙克自己吃饭呢,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反倒是受罪。好在他也在家里呆不了几天,等过两三日,婚礼结束之后,他便把蒙克接回去。
吃完饭他送蒙克回了房间,和平措商量好明日一大早就过来,人就先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是宅院里却是灯火通明,有一桌年轻汉子在院子里喝酒,大门装饰一新,夜色也掩饰不住这家的喜气。车子开出宅院的时候,傅杨河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楼上蒙克的那间房亮着灯,蒙克站在窗前,朝他挥了挥手。那窗户的出檐挂着香布,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傅杨河忽然想,若不是有蒙克这一桩事,他们家此时此刻便全被喜悦所笼罩了吧。只愿婚礼的喜悦能冲淡这家人的哀愁,世上再无因为身为同志而产生的痛苦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