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瞅着孩子大了,要娶媳妇盖房子了,她丈夫刘得海却迷上了赌博,班也不好好上了,整体早出晚归,她大儿子刘龙眼瞅着就要到娶媳妇的年纪了,他们那一带女孩子少男孩子多,相亲说媒的都趁早,十七八岁就开始了,要说媒娶媳妇,首先就得盖房子,他们家的楼房还没盖起来,却全部被她那个丈夫给挥霍了。
他们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几扑腾几不扑腾,日子就难了起来。她性子又比较烈,经常跟她男人吵架,赌博赌上瘾的人,心里头并非就是不知道赌博不好,他心里也愧疚着呢,只是管不住自己,如今老婆埋怨,孩子嫌弃,他就迷上了喝酒,尤其是眼瞅着快到年关了,村子里的酒席多了,刘得海又是那种交际广的人,到处喝酒,整天喝醉了被人抬回来。
阮红玉对自己的娘家侄子阮静河,其实也说不上多好,她不是道德模范,那种把侄子当亲生儿子养的那种人,但她对阮静河也不坏,因为她也不是贤妻良母,即便是对自己的子女,她也不是温声细语嘘寒问暖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也都不会在意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不够好这回事。阮静河的表弟表妹,都是典型的山东人性格,大大咧咧,阮红玉不管他们,他们乐得自在。可是可能因为出身的缘故,阮静河跟他的表弟表妹的性格却截然不同,他性格内敛不说,还特别敏感,小小年纪就表现出怯生的样子。
敏感的阮静河,时常察觉出他姑姑对他与对自己亲生子女的不同。他姑姑只是一个普通人,两碗水不可能端的很平,对自己的子女多疼爱一些,活让阮静河多干一点,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性格泼辣的阮红玉,当然更喜欢她的那一双性格相似的儿女,她有时候确实看不惯阮静河那种畏畏缩缩,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孩子。
阮静河这样敏感的人,人生一直在一个恶性循环里面环境造就了他的性格,他的性格进而又改变着他的生活环境,到最后他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没有知心的朋友。
他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什么人真心爱恋他,所以他逮住了周先生,就像逮住了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这稻草本就不属于他,他一味强求,就让自己落得了这个结果。
他甚至会害怕地想,周先生会不会回去跟他的女儿周小米说,以后不要再跟他接触了呢,会不会把他喜欢男人的事,告诉周小米。
然后周小米再告诉他班里的人……他没有办法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从小到大,他承受过的别人异样的眼光,已经够多的了。
阮静河是个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其实是很可悲的,他希望别人拿他当一般人一样看待,高中之前,他的身世根本就不是秘密,可是上了大学之后,他一直很注意这方面的问题,很少在班级里提及他的身世,所以他们班到现在,知道他是孤儿的人也不多。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泯然众人。他很享受这种他走在人群中,淹没在人群里,没有人注意他的这种人。
他终于成为了这种人,没有钱,也没有势,不是鹤立鸡群的身高,也不是让人惊艳的相貌,他是如此普通的一个人,普通到你见了他一眼,或许转眼就会忘记,他是你走在大街上,随时都会遇到的那种人。
阮静河顶着一双熊猫眼,迎来了早晨的到来。
雪停了,天空依然阴霾。他出门的时候,房东注意到了他的腿,问说:“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腿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一下……”阮静河说:“没什么事。”
“你要不去看看大夫吧,我们这右拐几十米远就有个诊所,挺近的,几分钟就能到。”
阮静河谢了对方,一瘸一拐地出了门,他现在已经接近身无分文了,剩下的这点钱,可不够他看病的。
他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去了旁边的汽车站。结果刚走到车站门口,就看到售票口那儿一个人。
那背影他实在他熟悉了,一眼就了认了出来。他一下子站在了原地后面,想要找个地方躲一下,隐隐约约听见周先生问售票员:“你们这的车一天几班,昨天发车了么?”
阮静河朝周围看了看,看到旁边拐角一个用塑料布围着的包子铺,就赶紧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包子铺的老板看见他跑过来,以为他过来吃饭,就问说:“要几块钱的?”
“嗯……多少钱个?”
“一块钱仨。”
是那种长方形的煎包,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这种形状的包子他小时候经常见,有一面煎的油黄特别好吃。可是这几年小笼包顺势而起,他们镇上,已经看不到卖这种煎包的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