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黄昏短暂,黄昏雨更加短暂,所以连掏出手机拍照的欲望也被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缓慢前进着,又抬头憧憬着眼前的美景。了解英国的人立刻就会知道,常住这里的人是不会躲雨的,最多把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会撑伞奔跑的人一般都是外国游客。裴诗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游客,她只是凑巧回到了曾经居住的城市,凑巧在这里圆了自己的梦。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头发和额头上,她却不曾伸手去擦拭,也不曾想走在房檐下躲避它们。相反,每走两步,她总会停下来,回头眺望走过的路,还有那条高挂在空中的彩虹。金伦敦的雨后,出现了一条彩虹——她相信,那是上天给她的答案。
这里太美了,美到连脸上的雨水都不忍擦拭。摄政街是这样宽阔绵长,随便用相机拍下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直接制成优雅的明信片;随便抬头往上看一眼,都能看见典雅石头建筑上的天使雕像。漫步于此,心灵也变得自由崇高起来。她快步往前走着,不时灵巧地踩着高跟鞋,跳过地上的水洼,在这片金色的天堂里流连忘返。
然而,这里美归美,却实在太冷了。走了几步,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不由得想起以前和夏承司去苏格兰的经历,她倒着走回来,对身后的男人疑惑道:“夏承司,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总是伴随着冷空气?”
夏承司轻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她愣了一下,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意思。她并没有因他的话保持冰冷,反倒灿烂地笑出来,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胡说,就像你一样!”
夏承司只是调侃地望着她,不打算再和她计较。
“夏承司。”她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幽深的黑色。
“嗯?”
“等我们有了孩子,就为她取名叫‘夏梦’吧。”她想过了,虽然她的受孕率很低,但可以尝试生试管婴儿。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神色却带着一丝挑衅,“男孩子也要这个名字?”
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一点也不浪漫,我决定今天不和你说话!”
然后,她又重新转过身,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皮卡迪利圆环的方向跑去。此刻,她背着小提琴盒,穿着每个巴黎女孩衣柜里都有的黑色小礼裙,气质依旧疏离高傲,与夏承司初次看见的柯诗并无不同。但是,她留下的笑容,记录了这么多年来不曾令她后悔的人生痕迹。她与当时的她,又是这样不同。
她的黑裙,她纤长的腿,她踩在地上的高跟鞋,她被清风微雨鼓动的黑发,都只在明镜般潮湿的地面与橱窗中留下惊鸿一瞥。
最终她没入人群,模糊成了这幅金色伦敦画的一部分。
最终乐章 永生之梦
二十一年后的早春,一场蒙蒙细雨淋湿了街道。就连收音机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好像也蒙上了潮湿的雨声:
“就在上个星期十五日,全球古典乐颁奖典礼才为著名音乐家裴诗颁发了终生成就,adonis举办的《夏梦》交响乐世界巡演就跟着迅速展开。昨天晚上在纽约首场表演真是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啊。让我们来连接一下在纽约的李旭教授。”
“是的,活了四十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曲子。我是听着裴诗曲子长大的,她写的每一首曲子,她每一场表演我都很喜欢。但是,可以这么说,裴诗一生写的所有曲子,加起来都不如昨晚的演出令我感到震撼。”
“这adonis感情充沛的演出也有关系吧?”
“当然!他们俩就像李斯特和帕格尼尼一样,认识这么多年,合作这么多次,彼此之间只有欣赏与共同进步,这种高山流水的情谊令人非常羡慕。哪怕没见过他们俩,我也大约能想到adonis昨天演奏时的心情。”
主持人叹了一口气:“他应该和我们一样遗憾,没能听见裴诗亲自演奏这首曲子。”
“不过,如果没有adonis,这首曲子想来也不会被发现并推广。”
“没错。不知道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是否听过,《夏梦》在十年前就已经被adonis演奏过一次。但那时裴诗正在重病,原本的谱子又改过太多次,乱得完全没法看,所以当adonis把它拿到音乐厅临场表演时,连读谱都有问题,完全没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于是,这首曲子就被埋没了整整十年。”
“这个故事我知道,我还保留着当年adonis表演的视频。虽然当时演奏得很凌乱,但听到第一乐章,我已非常惊喜。第一乐章风格很清新脱俗,开头模拟雨声,一下就让《夏梦》高出同时期作品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