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完全超出预料的是,公司能预支她的费用比她想得要低得多。那边在电话中表达了对裴曲的深深同情,但因为她是新签约的艺术家,在公司信誉不够高,如果一开始就预支她那么大一笔金额,那整个公司规章制度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建议她去找其他人借钱,并且承诺演奏会结束后,会在第一时间内把报酬支付给她。
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得要困难得多。
她打电话给ta。
“什么,这手术居然要那么多钱?这医院也太黑了吧!诗诗,你别急,我去问问我爸爸……”过了十多分钟,她回了电话,听上去有些生气,似乎是才和家人吵过架,“郁闷,我只能借你这么多了,可能帮不上太大忙,对不起啊诗诗,真对不起……”
“没事,这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谢谢你,我会写欠条给你的,年底就还给你。”
“不用不用,这个以后再说,弟弟比较重要啊。”
她打电话给其他朋友和老同学。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哎呀,我也很想帮忙,但最近我们家情况也很糟糕,我帮你问问吧……”之后就没了音讯。
“现在要拿这么一笔钱确实有点难啊……这样吧裴诗,我给你打一万块过来,你就不用还我了。”
“我回头跟我老婆商量一下,过一会儿回你电话。”然后也没了音讯。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会比让人掏钱还要困难的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打了无数通电话,也向其中部分人借到了一些钱,结果都是杯水车薪。她过过很贫穷的日子,但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般为金钱焦头烂额。她多么后悔《nox》之后没有多举办几场音乐会存点钱,也后悔当时和公司谈签约条件时没有多花点心思在抬价上。因为额头一直发热,她在迷迷糊糊中差一点就打电话给了森川光,但晃了晃脑袋才阻止了这种可怕的设想。
后来,她打电话给了柯泽。但没想到,柯泽的回答相当出乎意料:“我刚到医院大厅。小曲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马上就要动手术,可是我在短时间内凑不齐钱,可以先找你借吗?”裴诗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披上衣服冲出病房。
结果,他们在电梯门口相遇了。他被潮水一般的人群冲得几乎站不住脚,但最终还是吃力地挤到她面前,拿出手机再次确认财务发的短信:“我现在可以出一半的费用,另一部分两天之后也可以打过来。医院收到这一半钱应该就可以进行手术了。总之,先确保小曲生命安全。”
在经过那么多通看尽人情冷暖的电话后,他这一番行动无疑是雪中送炭。她带着他朝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去,感动得无以言表:“哥,真的谢谢你。”
“你终于肯叫我哥啦?”柯泽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是你和小曲的哥,当然得帮你们。何况,我妈欠了你们很多,我做的这点事又能算什么。”
这句话说得很蹊跷,好像他知道什么一样。裴诗脚步停了停,但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裴曲的事,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终于,他们抵达了医生办公室,里面却只剩了一个医生助理。裴诗看看门外的医生名牌,疑惑道:“请问一下张医生去哪里了?”
“你是裴曲的姐姐吧,主任在给你弟弟准备手术了。”
“现在就已经开始准备手术了?可是,我还没有支付手术费。”
“手术费不是已经支付了吗?”
“没有,我只签了同意手术的字,还没有付钱。”
助理也迷惑了,打开电脑查了一下裴曲的资料,然后喃喃说道:“这上面显示已经支付完成了。我就说没记错啊,刚才有个先生不是拿单子来找过主任吗?你不是让他帮你缴费吗?”
“有个先生……?”裴诗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长什么样?”
“个子高高的,这里戴了一颗耳钉。”她指了指左耳。
“夏承司。”柯泽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真有意思,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他比谁都积极。”
事实是,柯泽说得完全没错。夏承司不过是去公司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后就早早回到了医院陪着裴诗。正好这时,裴曲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从这一刻起,裴诗就一直心神不宁。柯泽本来想留下来安慰一下她,但夏承司除了问夏娜的事,根本不会和他多话,也不留一点空间给他。夏承司一会儿给她递水果,一会儿给她倒热茶,一会儿用被子把她的双腿严实地裹起来,还严厉地命令她不准乱动,完全视旁人于无物。后来,她心情还是很不好,夏承司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柯泽终于受不了了,扔下一句“二哥,我真不知道你谈个恋爱会这么肉麻”,打了个哆嗦,直接离开了医院。这句话令裴诗感到了少许的尴尬,但夏承司就像没听见一样,眼里除了她,仿佛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