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病比她想的严重。和上一回在英国一样,她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心态却非常消极,不愿意去看医生。直到唱片公司发现了她的情况,才拍经纪人到她家里,把半死不活的她拖到了医院。医生看过她的病,态度一点也不客气,说她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抢救都无效了,然后把她送到病房输液。在医院里,夏承司也没有停止联系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只是把所有电话都直接挂断,示意自己没有出事。
只是,人心往往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坚强。无数个被病魔折磨的夜晚,看见手机上闪烁的“夏承司”,她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有多少次她想接起电话对他说“我想你”,已经记不清了。然而,她都转而照看她的助理或护士求助。最后一次发消息给他,她说的却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来纠缠我。祝你幸福。”
从那以后,夏承司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十天后,她的病稍微好了一些,她发了一条微信给裴曲,告诉他自己在医院,家里没人,让他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如果回来提前告诉她。裴曲担心得不得了,说他正在罗马尼亚,一个星期之后就回来,让她在医院多休息一段时间。
一个月以后她要在全国十三个城市举办《诗的随想曲》巡回演奏会。因为生病,她又有十天没练琴,迫于压力,第二天就申请出院了。这一天下着伤感的浅浅细雨,助理送她到家楼下,收起了伞,几滴雨落在水泥地上,一如浸在宣纸上的墨一样。她爬上楼梯,回到空落落的家,竟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惆怅。不过十天而已,这里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居所,写满了陈旧的回忆。
看见家门,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听见门铃,就冲到这里拉开门,抱住了进来的夏承司。她搂住他的脖子,他却很不安分地伸手去摸她的胸,她拍掉他的手,他却又会转摸屁股。她终于生气了,严肃地说别乱来,他却理直气壮地扔了四个字给她:“条件反射。”
看见厨房,她就想起曾经在里面做菜的场景——她透过橱柜上的镜子看见夏承司,他在客厅认真工作的样子让她有淡淡的失落感,于是,她一直拍桌子想引起他的注意,他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又低头工作。她又拍了几下椅子。他又抬起头,有点鄙夷地笑了一下:“太无聊了?如果想要我,直接说出来。”
看见沙发,就想起自己坐在他的腿上,亲昵蹭他脸颊的记忆;看见桌子,就想起自己把所有不爱吃的蔬菜全部扔到他碗里的记忆;看见衣架,就想起他怎么都没法在上面衣服里找到她手机被她乱打一通的记忆;就连看见茶杯,都会想到他低头喝水的样子……原来,分手的痛苦,比告白失败痛苦多了。如果不曾得到,就不会熟悉。如果不曾熟悉,就不会有这些像包袱一样的记忆。
那个曾经是恋人,哪怕是分手了,你也是如此了解他的一切。
然而,最令裴诗难过的,还是她在沙发上又一次看见了夏承司的领带。她的身体依然很虚,当更多清晰的回忆涌入脑海,她却连咳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沙哑地喘了几口气,坐在了沙发上。已经没法在有这么多回忆的房子里住下去。看来,真的得考虑搬家了。
这时,她听见了自己屋子里传来了东西落地的声音。刹那间,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绷紧了。难道家里有小偷?她面色苍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里拿了一个扫把。然后,她重新回到自己房门前,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然而,里面的人却令她吃了一惊——那竟然是弟弟的背影。他似乎没有听见她回来了,正在忙着翻她的保险柜,从里面拿了一叠钞票,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小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裴曲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脚下有点踉跄:“我、我什么都没做!姐,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他的脸,裴诗手里的扫把倒在了地上。如何都不会想到,才这么点时间没见,裴曲就已经瘦得双眼和脸颊都萎靡成了坑,眼球和嘴唇外凸,就像三个肉球挂在了脸上。插在口袋里露出了一小节的胳膊,更是细得像是只剩了皮包骨头。他和裴诗一样,本来就是属于骨架纤细的人,现在瘦成这样,简直像是活死人一样令人感到可怕。
“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裴诗跑过去捧着裴曲无精打采的脸,手足无措地问道,“小曲,快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