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暑靠近他,贴着他的肩膀。付秋野语气平淡,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那些礼物其实都是管家买来哄我的,生日和忌日,我一直到懂事之后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在那之后就再没有闹着要家里人给我过生日了。”付秋野转过头,“有一年,我提出来想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妈妈,他面色沉下来,冷声回答我说,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肖暑温柔地捏着他的指腹:“以后每年除了我,还有我们爸妈、还有两个小家伙,一起陪你过生日。”
付秋野弯起眼睛,阳光照亮了他偏深邃的眼窝,把那双瞳孔照得如同少年人一般清澈明朗。他满怀爱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肖暑,温声道:“要一直过到一百岁。”
肖暑笑:“真到了一百岁,恐怕还有小家伙的小家伙,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满屋子乱跑,绕着你大声叫爷爷、曾爷爷,找你要红包。”
付秋野伸手把他脸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不要那些小家伙,就我们两个人,慢吞吞地散散步、做个长寿面,边看电视边拿假牙慢慢地吃……”
肖暑低头直笑,望着付秋野的脸怎么都想象不出来上面满是皱纹的模样,付秋野也笑,松了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腰。
肖暑挪开了他的手臂:“低调些,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付秋野又搂,肖暑又挪,最后他重新牵起他的手。
皮鞋踩在青草上,一阵极轻的悉索声,两人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一直走到的墓园的入口。只有老管家站在门口的地方,眼睛通红,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是一身黑西装,见他们过来,克制地微微低头,道:“小少爷,肖先生。”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付秋野也微微低下头来,管家的嘴唇抖了片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付秋野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最后他哑声道:“请您节哀。”
“你也是。”付秋野道。
管家掏出了手帕,轻轻地印在了眼角的地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付秋野拉着肖暑踏进了墓园里面,远远地看见一群身着黑色衣服的人正站在湖边,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算起来也不过十来二十几个人,作为付家家主的葬礼来说,也未免太低调了一点。
此刻正在进行下葬,没有人出声,被青草覆盖的墓园里非常安静,只清晨的鸟鸣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两人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尾端,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只有最前头的付秋明望了他们一眼,然后安静地挪开了目光。
骨灰盒被封进了墓地里面,肖暑看到那块新刻的碑上的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想起父亲对付家人的评价,微微皱起眉。付秋野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双手捧着那束白雏菊,跟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动。
每有一个人上前,付秋明便会鞠躬道谢,接受来者的安慰。队伍里有人在小声的抽噎,也有人在墓碑前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然后被身边的人勉强架起来。在付秋明的身边,同样一身丧服的付晓婉和付秋星沉默地站着,付晓婉脸色苍白,头发高高地挽起,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宁和感,怀里抱着一个咬着奶嘴的男孩儿,男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送葬的队伍,手里抓起付晓婉的头发玩,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付晓婉偶尔低下头来,温和地轻声哄着他。
这一幕让肖暑感到说不上来的病态不适,肖暑挪开目光,安静地跟着付秋野走到的墓碑的前面,他手里没有拿花,只有野哥往前了几步,蹲下身,将白色的雏菊摆好,然后顺着这个姿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肖暑低头望着爱人的额头,见他垂下了眼睛,长长地注视着墓碑上属于母亲的那一行出生死亡日期,嘴唇轻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太轻,连站在边上的肖暑也没有听明白。
片刻后他站起身,再次弯腰鞠躬,手下意识地往边上寻找,握住了肖暑的手。
肖暑马上紧紧地抓住了他,那手没什么温度,手心里还带着冰凉的汗意,付秋野偏过头来,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牵着他转身走到了付秋明的身前。
付秋野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看着付家的新一任家主和付家前无古人的叛逃者,看着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付秋明也在看,极短地沉默之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握了握付秋野的手。
“节哀顺变。”付秋野说。
付秋明却没头没尾地说:“这是妈第一次见到你。”
付秋野看了眼边上摆满了哀花的墓碑,脸上没有笑意:“她大概会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