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君桓往门边一靠,帽檐阴影底下冰泠泠的亮光一闪,银丝镜片后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风流俊逸的细缝,像是猫类懒洋洋的笑眼,他抱着臂,抿一抿唇,温声慢语道:“久等了?”

还挺好,温文尔雅的门卫大爷。

唐之阳回答:“没等。”

乐时听见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面也好奇使得唐之阳焦头烂额的人物到底是谁,不住叹了半个头去瞧,远远看去那顶黑帽子还挺有些讨人喜欢的别致,他轻轻飘飘向乐时那处一撇,似乎一顿,又是那把温温沉沉的低柔嗓音:“你室友?”

唐之阳点点头:“嗯。”

阚君桓微微一笑:“我想我认识他。”

“嗯?”

阚君桓又说:“于斐的好朋友。”

唐之阳有点儿讶异:“之前是hp的练习生?”

阚君桓点点头,探身向乐时朗朗说了声:“我们去吃夜宵,你去不去?”

乐时认出他来,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局促而紧张地站直身体,连话都说得有一些磕磕绊绊、期期艾艾:“前辈,我就不打扰了……”

“和你聊点儿于斐的事情?他走得毕竟仓促,许多事情都有缘故。”

乐时的脑袋又冒出来,谦逊腼腆的表情,对阚君桓是十成的敬意礼貌,没叫人察觉的是他一只手对着衣角又捏又攥,是踟蹰不前的忐忑。“前辈要是不介意我的叨扰……”

阚君桓满眼含笑对着唐之阳问:“你介意吗?”

唐之阳顺心顺意地揶揄:“我哪儿敢。”就又对着房间里不大不小说了声:“乐乐,你收拾收拾,一起去吧。”

十分钟之后,乐时带着一个模子里的黑色渔夫帽,穿一样一样的五五分t恤阔腿裤,和阚君桓俩大叔衣品极度重合,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大牌档口,绿色电扇底下一坐,不仔细看看脸,简直就是出外乘凉喝酒,猜码吹牛的俩老大爷。

唐之阳长叹一声:“总有一天,饭们会想把你们的这些衣服全烧了的。”

阚君桓幽默随和地接下他的话茬:“我的官咖有个抢帽子烧衣服的话题,全是表情包,无聊时候挺好玩儿。外出嘛,穿得舒服就好了。”

乐时点头赞成。

唐之阳对于他们两个的时尚品味不予品评,说是出来喝一杯,结果也没有半罐子啤酒,快乐水倒是人手一瓶。

萝卜牛杂和蚵仔煎摆了小半桌,椒盐虾蛄和蒜蓉扇贝香气四溢,乐时在集训地一向吃得不多,输出的能量总多于摄入,时下难得觉得饥饿,一声不响地吃得很尽兴。

阚君桓微微笑地看着乐时,唐之阳也任着他吃,时不时喝口饮料,话题总免不得偏移至今天的舞台上,“恭喜你。”

阚君桓的视线移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方形镜片,看不清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喜怒哀乐,他对这一句恭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颇疏离地点点头,回答:“谢谢。”他见乐时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和一只皮皮虾掰扯斗争,轻轻笑了声,从碟子里拿了一只,搁手上抽节剥壳。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去n榜那会儿,当时你也在。”阚君桓三两下剥出一颗完整的虾肉,蘸了甜酱油碟子,递给了乐时,他向着唐之阳说的话,却也并没有冷落席上任何一个人,“当时也是黑海,hp也不是什么大公司,舞台一下来,经纪人就被老总指着鼻子骂,说不如把hope解散了,各回各家。”

唐之阳怔忪一瞬,似乎想要点头,但最后只是顺势做了一个垂首的动作,回答闪烁暧昧:“记得,但也……不太清楚了。”

乐时有些感慨,阚君桓是十分容易让人产生亲近好感的人,他也不由得多说了些话:“前辈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从前只知道hope刚起步的时候就被当作孤注一掷的试验品,经历了许多次解散危机,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阚君桓还替乐时剥虾,动作流利,直取要害,见唐之阳盯他不动,他把剥好的一只从递给乐时的轨道上中途一折,放到了唐之阳的盘子里,“所以今天这事儿,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的。这都不是大事。”

乐时看唐之阳的目光有点儿幽幽怨怨的,像到嘴的鱼干被抢走的猫儿。唐之阳倒和他有点儿争劲,那虾肉吃得也更咸鲜弹牙、津津有味,阚君桓这那一看,忍俊不禁,他也不剥了,拿着可乐罐子散漫地喝,一边正色道:“舆论是最强大的武器,但也是最容易被动摇的工具。”

“黑海也好,退团也好,绯闻也好。身不由己、不得而为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阚君桓的话云淡风轻,但却内敛机锋,乐时挺直背脊,阚君桓坐在喧嚷热闹、觥筹交错的繁荣中,脸上的笑痕却有些孤独与忧郁,“从前一心向上,走到如今才发现,当偶像,真是一件无比寂寞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