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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谔眨眨泛酸的眼睛,窗外是交织成片的往来车流。文祺又回到先前的姿势,继续欣赏着不断变换的街景。

那条窄巷,叫盛阳胡同。

文祺是想告诉肖谔,他看到了他们的家。

若不是因为要和徐主任交流文祺的病情,肖谔可能都忘了,文祺的智商还停留在小学。他止不住的心疼,没办法想象文祺在最好的年纪经历着最不好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换回那些时光,不惜一切代价。

思绪渐浓时,左肩一低,熟悉的气味近了,心跳跟着连撞一拍。肖谔偏头,文祺竟然靠着他睡着了。

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肖谔笑了,吵闹着要看樱花,结果睡了一路,抱在怀里也不睁眼,最后还是用几块糯米糕给馋醒的。

只是现在长大了,不再爱吃糯米糕,也不要他抱了。

软小一只伏在肩上,头发利落的别在耳后,俯视,能看见高挺如山根的鼻骨。肖谔悄悄伸过去右手,幅度很小的划了下文祺的鼻尖,找了个角度,好让他能睡的更加舒服。

俞春园到了,肖谔不情愿的喊文祺下车,还需要沿着青瓦红墙步行一段距离才到正门。文祺边走边抬眼远望,满园春色关不住,馥郁香气飘散到围墙外面,他用力闻了闻,回头看向肖谔,晃起了右手。

肖谔只顾闷头走路,烟瘾犯了,正思考该怎么解决。文祺在叫自己,实属难得,心思被他牵引过去,于是快走两步并排同行,背上逐渐有了一丝热意。

尽管是工作日,游客依然不见少,满眼的人山人海,找不到一处安静的景。肖谔性子急躁,脾气也爆,听不得嘈扰杂乱的声音,想带文祺寻个僻静的角落,谁知这俩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力道相抵,脚下一个不稳,又撞到了一起。

肖谔侧身挡开人流,对文祺说:“我跟着你走。”

脚底的石砖变成草地,上了山坡,入眼是条玉带似的长河——小月河两岸春意盎然,细波微粼,钻石般耀目璀璨。沿河有人在荡空竹,武长剑,跳扇舞,几个老人围一桌下象棋,偶尔一道行云流水的高音千回百转,文祺循声望过去,源头是长椅上大爷手里的老式收音机。

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文祺边听边蹲下身,捡几片叠成一摞,装进兜里。肖谔看他玩儿的认真,两人又处在下风口,于是偷摸叼起根烟,痛快的解了解痒。

烟缕飘向肖谔身后,身前的文祺又捡好一捧,揣兜,转身就要往回走。

肖谔慌忙藏烟,文祺已经看见了,走近动了动鼻头,表情不怎么明朗。肖谔心下一凛,忽然感觉不妙,就见文祺眉间缓慢的拧起一枚“川”字,带几分敌意的后退一步。

完。肖谔闭眼,禁了他的酒,还要禁了他的烟,这日子他妈没法儿过了。

风里的温度回冷,斜阳西下,色彩分明的构图被抹成单一的橙红,远处湖光山色,近处草木皆盛,肖谔走在前面为文祺挡风,红绳垂下弧度,时而与两人手背相蹭。

遇上晚高峰,出口处被堵的水泄不通,地铁口人满为患,肖谔护着文祺站在路牙边,寻思是不是应该叫辆出租。

手机拿出来没一会儿,一辆黑车停在他们身前,司机放下窗户,露出温和的笑脸,热情道:“小兄弟,上哪儿啊?我载你们去吧,这个点儿可是打不到车的。”

明明是带着善意的友好,撞进文祺眼中却变成一张憎目可怖的脸,他胆怯的想要去拉肖谔的衣服,却见那人正弯腰与司机比划交谈,伸过去的手立时攥紧,唇线绷直,抬脚便跑。

肖谔被他拽了个踉跄,手腕吃痛,不明就里只得快步跟紧。文祺速度飞快,玩儿了命的狂奔,帽子都掉了也不肯停下,直到筋疲力尽,蹲在天桥下一小片阴影里,他才开始大口喘气,缩着手,盯着几步外的一丛月季。

肖谔调整好呼吸,“啧”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文祺是在害怕什么。他俩就这样一站一蹲两厢无言,等到树影婆娑,万家灯火悉数亮起,喧闹的城市收敛于夜晚的静谧,肖谔与他面对着面,有些难为情的挠挠后颈,轻咳几下,深吸口气,唱出了声音。

五音不全,丝毫没在调上,也不会换气,起承转合一点不流畅,每一句都硬巴巴的,结尾捏着嗓子,喊得拖泥带水,倒是找着调了,不过也唱完了。

“好听吗?”肖谔厚着脸皮问,他在黑暗中寻找文祺眼睛里的光。

文祺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是很久以前,你在俞春园门口给我唱的一首曲子,是《凤还巢》中的一段。我根本听不腻,可你却说还要学新的唱给我听。”肖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唱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就算文祺不嫌弃,他也不敢再唱了,怕给自己唱哭了,“等你彻底好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喜欢你,也有你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