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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暮光一边接受着化妆师补妆,一边回嘴。“人家拍戏最多死一次,发一个红包压惊,我死两次才发一个。贺呈陵,你未免太抠了吧。”

“两个就两个,你只要好好拍呀,让我大半夜去给你暖chuáng我都愿意。”

众人听着都开始笑,不过何暮光去翻了一个大白眼。“谁稀罕!”

刚才拍摄的是项羽第一次死亡,而且紧接着要拍摄的,是他第二次死亡,是他在定陶救叔父而不得,鸿门杀刘邦而未果,垓下阻止了虞姬自刎但却在突围中使她身死怀中后,他又一次,一人直面千百敌兵,一人走到这乌江畔,迎来盛大的,悲剧结尾的,可笑可泣的死亡。

其实此刻乌江畔的风并不算多大,但足以chui起他怀中已经死去的虞姬的发丝和裙摆,让它们和江畔的芦苇一起飘摇;其实此刻的夕阳没有多么惨烈,映着天边一片艳丽的红让人欣喜,落下一片灿烂的余光让这水更加浩浩汤汤。

项羽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他怀中抱着他深爱的人,身后跟着那匹乌骓马。他又一次的,来到这乌江河畔。

项羽将虞姬放好,帮她把发髻上的钗子扶正,他用手抚过乌骓的鬃毛,最后一次注视它的眼睛,然后将他们全部jiāo给老翁。

“项王,上船吧。你定能东山再起。”亭长还是那句话,就在此刻凸显出命运的可笑意味。

项羽也笑了,神情莫测,“不,根本,根本不会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所有豪情万丈,不过是大梦一场。“你走吧,带着他们走吧。把阿虞埋好,为乌骓找个人家。”

亭长掩面,划船而去,哭泣的声音像是一首楚歌的旋律。

项羽目送着他们走远,看着追兵渐近,却无一人敢上前来与他一战。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命运,却终究被命运戏弄。他以为一切不过是过失,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逃。他想如果做出相反的抉择,就可以避免最终的结局,但无论如何却只能是殊途同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大笑,以剑指天,然后又挥向乌江和楚军。“若我如今渡了这乌江,若我此刻斩杀了眼前这三千汉兵,又或者,”他嘴角的笑意有些疯狂,“若我选择早早的死去,根本不管这秦末之争,你又能奈我何?你又能怎样毁了我?”

天道不会回答他,天从来不说话,天从来看不见,天只是降下一声惊雷,像是对所有反抗他的人示威。

“不对,”项羽摇摇头,步子有些踉跄,“不对,你根本不在乎我如何选择,因为无论我如何选择,我都会落到这一刻。”

终于,那个自以为天神下凡的人终于在命运的重压下俯首称臣,无能为力地成了命运的奴隶。

他累了,倦了,无奈了。

他,放弃了。

他俯下身去,捧起一口乌江的水,饮尽。

他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如今天不渡我,我何渡为?”

而后,举剑,自刎。

这一场戏结束的时候,贺呈陵忘了喊卡,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全部静默着,就连泡在水里的何暮光都迟迟没有起来。整个剧组诡异的静,终于被女孩子的抽泣声打破。

此刻何暮光才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他反应过来,从水里起身,“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我都没有哭。”他这样说着,然后就尝到了咸涩的液体。他转过身去,含糊的喊道:“……算了,哭吧,哭吧。我操,这人怎么死得这么让人难受啊!”

贺呈陵坐在导演椅上沉默了半晌才去问苟知遇,“狗子,你说这可不可能是真的?”历史上曾经真的,发生过这段鲜血淋漓的惨烈人生。

苟知遇少见的忽略这个称呼,道,“不是真的。至少我希望它永永远远都不是真的。”

贺呈陵真的脑袋埋在膝盖上,“我能接受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英雄死于宿命,美人悲于命运。”

何暮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钱去卸妆,而是凑了过来插了一句。“这就是我不相信宿命的原因。”

因为那些被称作宿命所造成的悲剧,会给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感。而人类繁衍千载,所求的不过是自由自主的权利和资格,这些都是与宿命截然相反的东西。所以,就算这世间有宿命,就算人人的生活都有定数,就算你我不过是天道手中一颗小小的棋子,我也不能,不会,不可以,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一切都是宿命,因为,我不能放弃生而为人的权利……

何数在周故的帮忙下进入剧组,就看到这样一副哀怨的场景,所有人都是都像是丢了魂,欲哭不能,要离无法。“你们刚才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