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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词冗长且晦涩,即便翻译成汉语对他来说也带着专有名词难以理解的的高冷之色,可是何暮光毫不在意,依旧一行一行地向下翻译,眉目在昏huáng的灯光下隐喻着柔和,暗藏着执拗。

张胜第二天打开何暮光的家门后就瞧到趴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圆珠笔在对方的下巴上划出一条歪曲的痕迹,衬着白皙柔韧的皮肤,旁边的纸上有着工整的字迹――

“这些零点分布有序、 性质简单,被称为黎曼ζ函数的平凡零点 (trivial zero)。除了这些平凡零点外,黎曼ζ函数还有许多其它零点,它们的性质远比那些平凡零点来得复杂,被称为非平凡零点 (non-trivial zeros)。”

张胜沉默地看完那句话就不再为难自己继续看下去,像数学这种神奇的学科实在不是凡人的领地。

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何暮光怀有的过分的执著,那些东西将他限制在一个坚固的框架之中,任由他嬉笑怒骂明嘲暗讽都像是舞台上隔绝着的戏剧。同样是这些东西,让他不得不把让普通人惊讶的工作qiáng度当成bi迫自己前行的动力,从而阻挡身后追赶不停的那些过往。

他累了。

张胜想。

他帮何暮光把笔盖盖上,将字典和杂志整理好才走向另一个方向。

何暮光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有都没有进食的肠胃叫嚣得让人不得安生。他不用走到厨房就知道一定是张胜,然后思绪飘忽着又想起和对方初见时的情景――

他当时上大二,别的同学都忙着试镜拍广告,只有他毫无志向仰头四十五度装忧郁,在小巷里被一个一身黑衣戴墨镜理板寸的彪形大汉猛地一拍,第一反映就是现在黑社会老大怎么不兴戴大金链子了,紧接着就可怜巴巴地道:“大哥,我真的没钱。”

张胜端着面出来就看到何暮光坐在沙发上傻笑,整个是一只巨大的人形金毛。

然后人形金毛开口道:“张哥,你们道上最近是不是不好混啊,你怎么还开始洗手做羹汤了?”

张胜将碗放在茶几上,冷哼一声,“你才是混黑社会的。”

“唉,”何暮光挑起面吃了一口,果然,面条的调料是从方便面里拆出来的,就味道来看应该是老坛酸菜。他忍住对张胜厨艺的吐槽继续道:“你这真不能怪我,谁让大哥你长了一张收保护费的脸,谁能知道你副业还是经纪人呢!”

张胜懒得跟他计较,应承着道“是是是。现在不好过,只好打两份工。”说完,他就拿出手机开始给别人发送消息。

何暮光一边吃一边问,“大哥,现在几点了啊?”

“下午两点十二。”

“哦,”何暮光慢悠悠地道,“我就说怎么这么饿……等等,不对,我三点还有通告,这时间是肯定赶不上了!”

张胜看都没看面色沉痛的何暮光,“我帮你推了。”

“啊?那我今天gān什么?”

“吃吃饭,看会儿书,或者看个电影,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还有,不光今天,这一周的其他工作我也推掉了。”张胜抬起头,“暮光,你也该给自己一些空闲的时间了。”他点到为止,隐了后半句话没说――你也该留些时间和自己相处,而不是活的像个机器。

何暮光听到这话有些失落和茫然,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超过五天不工作,现在真的放松下来竟然只觉得空虚。“好了,我走了,你记着把碗洗了。”

张胜走了之后,何暮光默默地将那碗面吃完,一边洗碗一边思索对方的话,后来也没得到什么具体可行的结论,典型的只有理论体系而没有方法论。

于是,他只好拿起手机,准备去骚扰了一下自己的圈内好友陆释之,然后又在打开聊天窗口之后放下。

何暮光不好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莫名其妙却又深刻的烦躁感让人坚决且犹豫,像是在盲目的环境下拼死寻一条活路却知道无论如何都只是徒劳。他沉闷着,最终选择按照张胜说的顺序一板一眼地去做好似完成任务。

他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连帽衫套上,将没怎么整理却又主观特色过于浓厚的一头金发全部遮掩起来,盯着镜子里衣着平常一点都不起眼的人看了片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客气笑容。

何暮光就像个□□丝一样晃到了最近的电影院,在售票员有些怪异的目光注视下买了一张马上要开播的电影票,走进去看到满是乱跑的熊孩子和坐在那里玩手机的家长才明白售票员露出如此目光的原因。

他有些尴尬地穿过才到他腿部的小孩,在后排坐下看了配色鲜艳语调上扬的开头,实在不能理解当今幼儿的喜好走向,并且十分认真地思考再过几年这一代少年儿童成长起来他在影坛的地位肯定不保,当红小生的名号就此没落……不对,再过几年他就过三十了,按年龄就已经不是当红小生了……何暮光不得不慨叹诸如“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夕阳无限好,只是近huáng昏”的悲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