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忍下胸口绞痛, 佑宁公主再次抬眸四处张望时,便在一颗合抱粗的树下瞧见了一片松青色衣角,点点斑斑沾着泥,恰是潘又安今日所穿衣裳。
佑宁公主心口如遭雷击,握着匕首的十指不自觉就掐入掌心,她忍不住默默祈求上苍,压抑着噬人的心慌绕到了树后,却还是不得不面对她最惧怕的那一幕。
潘又安静静倚坐在树下,灵秀逼人的双眸紧紧闭合,纤长的十指还握着那根没入他锁骨下方的羽箭箭尾,玉雕一般的面庞已失了血色,惨白不似世间人。
佑宁公主只觉耳畔一阵轰鸣,双眼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唇齿之间也泛起淡淡腥气,几乎骇得神魂俱灭。
她心中惊惧难言,脚下却一刻不停的冲了过去,三两下割下袍角为潘又安勒裹伤处止血,掏出荷包中贴身带着的保气丸药塞入他口中,直到抬手去摸他脉搏之时才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贺芝带着一众府卫疾奔赶来时,佑宁公主才颓然跪坐在潘又安身旁,一双凤眼却冷冷扫过今日所有随行之人,喝退了欲要上前的几人,亲自将昏迷中的潘又安抱上了软轿,抽出一名府卫的长刀亲自护卫在侧。
见佑宁公主对身边人起了疑心,贺芝也默默抽出佩刀,示意几名府卫在前开路,自己则护住了后翼,谨防有人再从后暗放冷箭。
他虽未上过战场,却也能瞧出此事极不寻常。今日一早就有公主府府卫将卧凤山前后都清查了一遍,之后便有两府各两队府卫守在山下,庆国公府女眷能上山也就罢了,贼人又是如何逃过府卫的眼睛混入林中?
且潘又安人虽文弱,却极有智谋,既然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势,他又为何不曾出声呼救,甚至不曾挣扎?
贺芝在近处细瞧过姐夫潘又安的面色,只觉他痛苦之中未免太过平静,连一丝挣扎逃脱的迹象都没有,若非受袭之前已然失了神志,便有些太过诡异。
佑宁公主惊痛之下未必能察觉这些反常之处,贺芝也不欲她此刻再添烦忧,便只沉默跟在后面,陪她疾行出林。
林斓自知脚力有限,之前贺芝入林时便没有一同过去,只将长裙裙裾割去一截,改成易于行走的长短,又抽出贴身的防身匕首安静等在远处。
此时见潘又安面色惨白昏在软轿上由人抬了出来,林斓瞳孔瞬间紧锁,与贺芝对了个眼神后便一言不发匆匆跟了上去。
利箭入体,潘又安胸前衣襟已叫血洇开了一大块,极为凶险,须得尽早由精通外伤的太医看过才能保住性命,已是一时一刻也耽搁不得。
一行人紧赶慢赶,可要顾着潘又安的安危,从桃林到般若寺山门外就花了两刻功夫。佑宁公主看一眼潘又安,再抬头看一眼天色,额头上已是冷汗密布。
以潘又安目前的情形,是决计受不得这一路的颠簸,再安然赶回城中的,为今之计也只有留在般若寺,再派人飞马入京请太医过来看诊一条路。
佑宁公主脚下只迟疑了片刻,便带着众人转向般若寺,迎上了在寺门前垂眸以待的般若寺住持无苦禅师。
“大师果然佛门高人,神机妙算,竟能恰好在此等候我等。”
如今连跟随多年的府卫中似乎都出了叛徒,般若寺的无苦禅师却偏偏未卜先知一般早早候在山门处,就算他亲口测算过显德帝天下共主的面相,于社稷有大功,佑宁公主又岂会不起疑心。
无苦禅师合掌念了一声佛,苍老的面上无悲无喜,既不曾因佑宁公主质问的语气生出丝毫波澜,也不曾为潘又安的伤势留片刻目光:“贫僧不过偶得天机,当不得此话,等在此处亦不过是为了谢殿下慈悲心肠,于无辜稚子有恩。他与我佛门有缘,亦是殿下的功德。”
“既然潘施主有伤在身,贫僧斗胆请殿下一行入内歇息,再为潘施主延请名医圣手前来诊治。”
佑宁公主不喜佛门一事无苦禅师早就深知缘由,原本只想着她不肯入寺,便在山门前谢一回她活人之德以表心意,不想却恰巧遇上刺杀之事,无苦禅师再超脱世外也不由暗暗道了一声苦,只面上依旧八风不动。
无苦禅师又念了一声佛,佑宁公主眸光沉沉看了他一瞬,正欲开口说话,寺内又有一人疾步迎了出来,却是先前下山的杨静姝。
杨静姝白着面色走到佑宁公主身前恭敬一礼,深吸了口气才垂着头开口:“殿下容禀,我送到此处礼佛的孩子身上有些旧伤处,所以包袱里还带了些外敷金创药并几味草药,若殿下不弃,或可解一时之急。”
佑宁公主尚未说话,山下便有人匆匆赶来,众人回首一望,就见端王府的府卫已经依着讯号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