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三也太鲁直了些。我虽是个粗人,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可若是一丝不懂,岂不是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喜与不擅,本就是两回事。就老三那个脑子,他媳妇还是陈氏女,我都怕哪一日他们哄着他将这天下改姓了陈,又如何能放心?”
天下至尊之位摆在眼前,区区舅甥祖孙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史书比这骇人听闻之事多了去了。显德帝不是没想过阻拦贺朱的亲事,让他另择别姓淑女为妻,可思量多日终究还是怕坏了父子情分,得不偿失。
就贺朱那副凡事都靠拳头的性子,仿佛脑子都长在了舅家表兄弟身上,显德帝想来想去都觉得就算换个儿媳区别也不甚大。
林相听出了显德帝话中对陈氏一族的忌惮,沉着脸静默片刻,终是忍不住硬硬回了一句:“所以您就想着把臣的阿斓许给三殿下,臣不肯应许,您还让张明明堵着门,您现在倒是说说,臣当初因何不肯?”
自然是觉着陈家女儿同贺朱早就郎有情、妾有意,又是亲上做亲,不肯被显德帝拉去做那打鸳鸯的棒子,添一双怨偶,又平白惹上一身腥。
显德帝正闷闷琢磨着陈氏一族对贺朱的影响,不想林相忽而翻出了这一桩旧账,登时一阵气虚,连连咳了好几声,才不甚自在地辩解:“我这不是看着斓丫头好,想给自己儿子划拉到碗里吗?再说我这不是又赔给你一个儿子?比他三哥俊不说,还能把斓丫头疼到骨子里,这样的好女婿你去哪里找?”
下意识坐正了身子,踩着椅子的脚也老实放到了地上,显德帝努力正了面色:“男子汉大丈夫,文若你也该大气些,正所谓既往不咎,你也不要总是抓着旧事嘛。你看如意多好,刘家那群龟孙跑来找死,他都不用惊动长辈就能料理的妥妥当当,这份孝心实在可嘉,真是连我都为你欢喜。”
“再说了,你不肯,我也没说什么啊,斓丫头出嫁,文小子下聘,我都没说什么,”见林相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显德帝急的挠了挠头,不得不极力证明自己的通情达理:“安华那丫头的心事,我可从来不曾为她主张,等颜家丫头来了,我还要下旨给她添妆呢。”
第66章 月上柳梢 自有老岳父棒打鸳鸯
安华公主对林相长子林文的那份爱慕之心, 不止陈皇后看在眼里,显德帝与林相这两位做父亲的也都先后察觉了此事,林相甚至还曾生出为林文谋求外任, 远离京城的心思, 后来被显德帝以时机未到为由拦阻。
显德帝只有佑宁与安华两位公主,难免对她们偏爱非常,佑宁公主自己挑了潘又安,夫妻恩爱亲密,显德帝初初发觉幼女心思时也曾想过要成全她一番女儿情思,动了招林文为驸马的心思。
可惜林文对未婚妻颜氏情根已种,直言此生惟愿颜氏相伴, 甚至愿意等她守完六年孝期,显德帝犹豫再三,再如何想成全安华公主, 也知强扭的瓜苦涩难咽, 只能叹一声无缘, 捏着鼻子权当不知此事。
不过即便安华公主不能顺心遂意嫁给林文, 显德帝也绝不会依着陈皇后的心意把她嫁到陈家。陈家已是后族, 嫡支女儿又是板上钉钉的武威王妃,这份关系已经亲密太过, 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一位驸马。
天下人才济济, 尚未婚配的青年俊彦亦有不少, 显德帝不信自己还挑不出一个体贴可心又能入安华公主眼的女婿,只是安华公主这一二年间每每黯然神伤, 独自落泪,显德帝便是富有四海,提起此事也不由面色发苦。
想起安华公主自以为无人知晓、带着宫人装作偶遇远远偷瞧林文的娇羞懵懂模样, 林相默了一瞬,到底缓了神色:“您一番慈父心肠,安华殿下定然会顺遂喜乐。”
这话显德帝爱听,他重重点了下头正准备拉着林相一同参详几家儿郎,林相便施施然站起身,恭敬一礼:“诸位殿下终身皆是陛下家事,陛下若觉苦闷,臣为君分忧自当洗耳恭听,不过此间事如何决断终究须得陛下圣心独断,臣不好置喙。如今陛下神色尚佳,臣家中也有爱女殷切相盼,臣这便告退,还望陛下保重。”
说完,林相也不管显德帝如何皱眉瞪眼,起身直接快步离去,迈出殿门时还不忘招呼张明明进去服侍。
显德帝挑眉望了会儿林相衣带当风匆匆而去的身影,无可无不可地接过张明明奉上的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是贵为天子,也无法真正事事顺心,能得一知心老友说几句肺腑之言,他也当知足。
显德帝感概一番,肚内馋虫借势而起,他扫了眼案上累积的各地奏本,到底趁着张明明过去约束威吓殿内宫人的机会溜出去独自小酌了一杯,不出意外又瞥见了许多因各种缘由偶然经过的各宫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