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吸了口气,想到林斓坐在一旁默默垂泪不语的模样,他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让人上去隔开了贺芝和林斐林斏兄弟,扯了扯嘴角恭维道:“六殿下好身手,不愧是吴大家的弟子,武艺切磋点到为止,改日再让阿斐他们同殿下讨教一二。”
贺芝身上疼得厉害,闻言还是努力撑出个笑脸连应了三声,生怕惹得大舅兄不快。只是他低头看看自己衣袍上遍布的脚印刮痕,再一想身上的青紫至少十天半月消不下去,就很是有心明日去找几个经年的“老友”也点到为止一番。
林斏跟着贺芝多年来套布袋下黑手从无敌手,今儿掉头捶了贺芝一顿颇觉过瘾,他正等着贺芝一个应对出错再威风一回,不想贺芝对着他大哥如此乖巧,不免十分失望。
要知道就因为帮了贺芝一回,他从百花宴那日起轮流挨两位兄长收拾,身上的伤就无一日好过,每日还要忍着去给父母请安问好,生怕被问出来直接上一顿家法,真是一把辛酸泪,欲诉无人知。
林斏眼巴巴看了林文半晌,林文也只慈爱的帮他拍了拍背上莫须有的尘埃,便领着一行人进了偏厅分宾主对坐。
等亲随奉上清茶,林文轻轻撇了撇浮沫,看着忙着饮茶头都不抬的三人微微一笑,目光又一次凝在了贺芝身上:“殿下,听闻您去岁就已经通读《春秋》,于《左氏公羊传》颇有见地了。”
贺芝出宫至今只得了这么点茶水,又顾忌着身在相府不敢如林斐林斏一般牛饮,嗓子还干得厉害,可林文开口相问,他岂敢怠慢,瞬间坐得比御前觐见时还板正端方了三分,清了清喉咙郑重答道:“大兄不必如此客气,只叫我如意便可。我天分不及大兄,幸得几位先生谆谆教导,去岁才略有所得。”
几声“大兄”叫得亲近又自然,便是一起胡闹多年的林斏都没想到贺芝能有这样好狗胆,眼中不禁透出点发自肺腑的钦佩之意。
林文呼吸一顿,面上笑意反倒更和善了几分,他也不接贺芝的话,只挑着眉微一抬手:“正好,我今日晨起时竟思绪烦乱,想不起‘杀其君之子奚齐’之后是哪几句,你可知道?”
“杀其君之子”五字林文说得格外清楚,眉眼之间还带着点莫名的叹息之意,林斐看着都觉得后颈一凉,贺芝却只是咽了咽口水,便一派清正恳切的模样回视林文,起身拱手为礼:“如意记得,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于次,未葬也。荀息将死之……”
林文没说停,贺芝便一直背了下去。十五岁的少年郎面庞艳若枝上李,身姿宛若南山松,其声朗朗,其情亦真。罗夫人扶着侍女在堂后听了半晌,终于含笑点了点头,招手让人附耳过来。
“告诉老爷,他今儿要是出来拦了,今年都别想再回来住。再让人把我备下的匣子给姑娘送去,等姑娘收拾好了,就按我前头说的,请殿下和阿文他们进来。”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罗夫人又看了一眼贺芝半掩在屏风后的高瘦身影,才摇了摇头,怀着万千感慨慢慢踱了回去。回去后她还不忘特意吩咐厨房炖了一小锅清热止咳的汤水,林相在旁听着脸都青了。
罗夫人来去皆是悄无声息,别说正手心冒汗喉咙冒烟的贺芝,就是状似气定神闲的林文也不曾察觉。因此当罗夫人身边的嬷嬷含笑进来行礼请他们过去说话,林文还稍稍怔了片刻,似是没想到母亲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个臭小子。
不过母命难违,林文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便仪态得体的站起身来,请贺芝先行。贺芝倒是想谦让一二,可惜他这会儿嗓子都有些嘶哑,为免一会儿伤了林斓的耳朵,他犹豫片刻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小心翼翼的走在了林文的前头。
谁知不过绕了两个回廊,后头的林文兄弟三人便不见了踪影。
贺芝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下意识望了眼回廊拐角处的海棠花窗,便见花窗外伊人婷婷而立,遥遥看着他轻叹一声。
“你傻不傻呀。”
林斓穿着头一回上身的天水碧衣裙隔着花窗看了眼衣歪冠斜偏还笑得又憨又傻的贺芝,头上的喜鹊压枝钗颤了颤,蹙着眉轻轻笑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第47章 开窍【修】 身有彩凤双飞翼【修】……
贺芝下意识抬手正了正头上的玉冠, 望着林斓就情不自禁笑弯了眼,一双桃花眼中似有星河蜿蜒闪烁。
谁知乐极便生悲,他一双手臂还没放回身侧, 右侧的衣袖突然从中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锦缎撕裂之声响彻回廊,衬得他内里露出的一截雪白中衣更为可怜。
贺芝整个人都有些懵,直到林斓在不远处噗嗤一声笑弯了腰,他才醒过神来,手足无措的抱着半截袖子按也按不回去、捂也为之晚矣,又是羞愧又是气恼,露出的脖颈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