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相在朝多年明里暗里的仇家对手也有不少,此事事关林相最为疼爱的女儿,这些人要是能知道这样大的热闹焉有轻轻放过之理?
到时即便林斓能离了此地归京,有那样的名声拦着,她还能当真二嫁到什么好人家不成。至于六殿下,若是不怕满城风言风语,自然可以将林斓娶回家去。
刘文杰筹谋好了一切,只可惜那小厮在他面前将胸脯拍的山响,最终却连府门都没出去。
倒不是小厮胆大包天连刘文杰都敢骗,而是上至刘侯刘老太爷下至扫地的婆子都跪在了正门内恭迎圣旨,这小厮自然也不能例外。
来宣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斓之长兄林文。林文十四岁入仕,多年来一直伴显德帝左右,初任起居郎,后迁中书舍人,得显德帝以自家子侄称之,乃是京中青年一代翘楚,刘侯再自诩清高不党,当初见了林文也免不了挤出个笑模样。
此时一见林文森然的面色,再一听他那冷得戳人心肺的语调,刘侯心里就是一苦,也熄了先找林文打听一番圣上心意的念头。
当初林刘两姓结为姻亲,这位京中有名的温润公子待他们父子当真是化雨春风处处周到,哪里是如今这般面冷心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刘侯倒是还想摆出长辈的款儿来与林文说道几句,可一想如今林氏人还在城外庄子里住着,两家怕是要因一妇人反目,刘侯的心肠便也冷了下来。
横竖林家能把女儿养的那样桀骜不驯、咄咄逼人,害得他独生子至今卧床不起,坑得他们一家家宅不宁,几近沦落成全庆平城的笑柄还不知悔改,如此理亏还敢让一个晚辈跑来对着他们横眉怒目,这样不知礼数不明是非的人家,刘家虽家贫势弱,却也不至于再卑躬屈膝,将阖府的脸面送上去让人踩。
刘侯先恭而后倨,对着林文很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气节,林文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嗤笑之余不由更为自责,悔当初竟然给同胞妹妹选了这么一户人家。
即便二皇子与谢贵妃再三逼迫,庆国公府行事亦不仁不义,他们也该再多查看寻访一番,也不至于将这样内里藏奸之流错认成忠厚老成之家,害得林斓离家后受人欺凌,险些丢了命去。
若非郭嬷嬷来走了一回打听到那许多事,他们都不知道刘家竟然在林斓卧床后还强逼着她赶路,将一点点虚名看的比人性命都重。更不必说他到庆平之后察觉的那些流言蜚语,竟是想以言辞杀人。
原以为是一桩内里实惠的良缘,却累得他们一家视若掌上珠的女孩儿却在出嫁后受了这许多少委屈。心中越怜惜幼妹,林文对刘家人就越恼怒。他也懒得去问刘文杰身在何处,直接就打开圣旨读了起来。
显德帝自己出身草莽,年轻时大字不识一个,还是投身军伍后跟着军师认了字,多年来虽说长进极大,写起文章来依旧不会骈四俪六词藻华丽那一套,一旦情急说话更是直白的吓人,而今日林文读的这一封显然便是显德帝亲自动笔,不曾假手于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刘忠你这个混账东西养的混账儿子,求老子给的媳妇不知道爱惜,龟孙子花着媳妇的嫁妆还想摆祖宗的谱,惹是生非,贪得无厌,丢尽老子的脸。马上和离。钦此。”
林文一板一眼的读完显德帝龙飞凤舞匆匆写就的旨意,仿佛龟孙子等粗俗言语也是什么圣人之言一般,才把圣旨交到了呆若木鸡的刘侯手上,行走进退之间尽显姿仪。
刘家众人却顾不得欣赏,连一心盼着嫁入高门的两位表姑娘都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色铁青的刘侯,不明白皇帝为何会为了个乱家的妇人如此责骂刘侯这样立过大功的臣子,更怕自家的荣华富贵就此到了头,个个都是面如土色,瑟瑟不敢言。
林文懒得再看刘家人的眉眼官司,他从袖中又取出一封帛书,吩咐身边甲士找了个下仆带路,亲自去找刘文杰画押。
刘文杰身边的小厮跑的几乎断了气才抢在林文之前回到院子报信,正拿小匙喂刘文杰吃药的陈黛手上一颤就洒了药,刘文杰也立刻阴了脸色,不耐烦的撵了陈黛出去后又撑着身体要人给他梳洗更衣,生怕在林家人面前露了怯。
好在林文也根本没拿正眼瞧他,自然不会察觉他有何处仪表不整。
一进门,林文直接示意左右上前将刘文杰牢牢按住,压得刘文杰连手都抬不起来,隐有筋骨错位的闷痛之声传来,他才慢悠悠踱到刘文杰身边,微微俯身,拽起他的手沾了印泥,在早已写好的和离书上画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