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陈黛身上不甚合身的藏蓝布裙,林斓心内不禁生出些许悲意。她清了清喉咙,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不是阿黛你于庆平左近可还有故旧?我城外尚有一带着汤泉的庄子新修葺过,你若不嫌弃,也可过去小住。”
昔年相处之时,林斓还是个爬树摸鱼的假小子,陈黛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人人称赞的淑女了。林斓还记得陈黛那时心气极高,门户之见极重,谢氏欲以支房嫡次子求娶还遭她私下奚落,。
虽然林斓一直与陈黛话不投机,陈家之败也是罪有应得,可当年神采飞扬衣锦着玉的高门小姐沦落至此终究令人不忍。林斓不会为了陈黛违背圣意,可总能送她去庄子上安度余生。
陈黛一怔,紧紧攥着衣角以至于轻微痉挛的手指抖了抖,忽而盯着林斓冷笑了一声:“多谢少夫人美意,想来少夫人是可怜我大家之后,竟要与一寒门军汉为妾。”
“可少夫人阖家投奔新君,听说还颇得宠爱,怎么也落到了这么个人家手里?竟还要同我这个罪臣之后共侍一夫了。”说着,陈黛还拿帕子捂着嘴笑出声来,越笑越畅快,眼角都有了泪痕。
自陈家获罪,她在流放路上被人拐骗出来,陈黛不知熬了多久才盼来刘文杰这么一个还不算太糟的人选托付终身。即便刘家也是她曾经最瞧不起的寒门小户,她还是使劲浑身解数进了刘家的门,甚至还做了万全的准备,好斗一斗不知从哪儿个乡下地界爬出来的主母。
却没想到会遇见林斓。
陈黛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前的做派都叫林斓看在了眼里,就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心里又恨又悔,只觉林斓惺惺作态,就是在瞧她的笑话。
林斓听着那些不着四六的话本有些气恼,可见她双目赤红形容狼狈,却只是叹着气又问了一回:“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庄子上住着?我虽无甚本领,总能保你一世安居,到时你每日抚琴作画亦无不可。”
陈黛却没说话,只是将头扭到了一边,显然是拒绝了林斓的提议。林斓也不再问,只让人送了她出去,又唤了鹿儿进来吃了口茶,便将二人都打发了。
谁知当夜陈黛就起了热,连吐了三四回,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刘文杰被人叫起来守了她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捱到了林斓起身的时辰,便急忙派人来请她过去说话,说是要问一问陈姨娘的病因。
第23章 归家 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林斓昨儿心里存了事,不仅晚饭用的极少,夜里睡的也不安稳,总梦见当年还在留郡时依旧快活肆意的各家公子闺秀。即便烽烟四起群雄逐鹿,儿时的记忆却满是青山绿水、惬意安详。只是梦一醒,当年一张张或矜傲或娇憨的面孔多半已如青烟缈缈不可追。
以至于晨起梳妆时听到刘文杰那边递进来的混账话,林斓直接冷着脸吩咐将人叉出去,根本懒得理会刘文杰闹出的幺蛾子。
可惜刘文杰这一次坚持的很,等陈黛看过大夫吃了药安稳睡下,他竟然亲自跑到了林斓这一侧的院门处等着,既不高声叫嚷也不怒目斥责,只是反复说有正经事同林斓说。
林斓对此嗤之以鼻,让守门的婆子陪刘文杰吃茶吃点心,自己则抱着铃铛赏花梳毛扑绣球。直到铃铛闹着不给人抱、跑得没了踪影,林斓才叹了口气,让阿玉端了些新炒的果仁来,去刚辟出来留待见客用的花厅见了刘文杰。
她倒是想直接去院门处的耳房让刘文杰说完直接滚,可惜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林嬷嬷等人总怕她身边人少了吃亏,哪怕在院子里都要有四个丫头四个婆子护在左右,小小一间耳房哪里能容下这许多人,不得已也只能多折腾一回。
刘文杰一进门见着这个防贼的架势就皱了眉,不过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勉强扯了个笑出来,自觉选了把离林斓一丈远的椅子坐了,落座时还下意识瞧了眼两边手拿鸡毛掸子一脸戒备的丫头,身上隐隐作痛。
林斓懒得同他废话,垂眸端着茶盏沾了沾唇,开门见山问道:“听闻大公子剿匪归来还要回大营点卯,不知又有何要事需在我这儿耗上大半日?”
这话说的嘲讽之意极重,刘文杰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想到之前军营中众人对贺芝的追捧脸色僵了半晌才又撑起和气的模样求和:“阿斓,我今日是有事同你商议,这些咱们先不提了,黛儿的病也先搁着。”
林斓掀了掀眼皮,没说好也没说不行,伸手拿了个果子含在嘴里细细嚼着。
刘文杰也没想等林斓的答复,他死死瞪着自己搁在膝上的手掌,语调落寞的继续说道:“林相说英雄不问出处,你也说家世算不得什么,我爱你模样温婉,我父我母也说你宜室宜家,我一意请旨求娶你,却没料到你我走到今日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