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等刘家人一走,贺芝随手就将信放在烛火上点了。
张大宝正捧着宫内秘制的上好祛疤膏给贺芝敷用,见状不由直了眼:“殿下您好歹看一眼,瞧瞧都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乱吠,回头才好教导他们作人不是。”
贺芝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凝神查看过自己面上确实没有丝毫破损,才冷哼一声:“好个烂壳子王八,竟然敢往我脸上招呼,打坏了阿斓定不喜欢,只捶得他叫爷爷实在是便宜了他!”
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贺芝又安抚的拍了拍张大宝的脑袋:“庆平城这里的井底之蛙,既无本领又无眼色,只知道以门第分人,连穆安侯那老匹夫都不如,也配浪费我的时间?且走着瞧吧。只是我素来恩怨分明,人家一番心意送到,我日后少不得又要添些宝贝进去。”
贺芝咂了咂嘴,暗暗决定好生翻翻这回从宫中带出来的私房,下回给刘侯送礼时直接送个好事成双,免得被人说他堂堂一个皇子小气。
他也确实大方。一株玲珑宝树并一个白玉盆景大张旗鼓送到穆安侯府时着实惊得庆平城内各高门都懵了,不明白这位殿下前脚把人家规规矩矩赶去大营请安说话的大公子强拉上擂台打到横着回府,后脚就送了重礼上门,是唱得哪一出戏。
刘侯看到刘文杰身上旧伤未去又添新伤自然动怒,可贺芝的礼一到他又觉着颜面得以保全,自觉贺芝还是承了他的情,反倒呵斥了求他给刘文杰做主的赵夫人一通,说是军中过招难免磕碰,怪赵夫人对刘文杰溺爱太过,才令他技不如人丢了脸面。
赵夫人以泪洗面,刘文杰挨了打反要受责骂更是心中憋闷。然而他从小被教导着要孝敬父母,也不敢对刘侯口出怨言,阴沉沉养了几日伤便自请去临近的州府剿匪。
刘侯正嫌弃他在跟前碍眼,又一早便听说临州的山匪不过是几户不肯归顺的农夫,手上只有锄头钉耙等物,很是适合积累功业,一口便应下了此事,打发了刘文杰出门。
贺芝听闻刘文杰已领了一百甲士出发,且平国公那边亦遣人过来请他启程,他也只得悄悄让人把他这一路上寻来的可心玩意送去林斓名下的铺子,恋恋不舍的离了庆平城,赶去与平国公汇合。
林斓一接着史嬷嬷送进来的东西,就晓得贺芝这臭小子怕是脚底抹油溜了,气恼他一年年长大还不知尊重之余,又不免担忧他的安危。
阿玉一见原样撤下的玫瑰盏,就明白林斓心中担忧,斟酌片刻开口劝道:“姑娘何不把心放宽些?殿下如今已是能在外行走为君分忧的昂扬男儿,办事自有分寸,当初您教奴婢们读书,不是也讲过雏鸟将飞而不可尽护的道理。殿下若知道您不信他,该不高兴了。”
想起贺芝眼神幽幽嘟着嘴瞧人的样子,林斓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轻笑出声:“你说的极是,如意从小就最不喜旁人小瞧了他,何况还有陛下掌眼,我是不该在这儿杞人忧天。”
说是这样说,林斓心里却想起贺芝小时候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到处横冲直撞跟人打架的事儿,暗叹一句自己怕就是个操心劳碌命,年纪轻轻就悟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真谛。
“罢了,与其在家中胡思乱想白费功夫,我这做阿姐的不如做些实事,”林斓自袖袋中取出一枚核雕小印,交与阿玉:“虽说陛下为如意和平国公派了护卫,可如意本就是顶在前头麻痹关北世家们的饵,他又是个胆大妄为的,我真怕陛下的护卫看不住他。即刻拿我的印去把咱们庄子上的护卫都调去守着如意,他若是不愿意受拘束,就说我说的,敢丢下这些人就再不必认我,看他还能翻了天去。”
阿玉跪下双手高举接过,林斓这才吁了口气。她也不知为何,今日想起贺芝总有种莫名心惊,直到派了家中养的甲士才好些。这种玄而又玄之事林斓唯恐出口便要成真,是以也只能仗着儿时情份把护卫硬塞给贺芝。
之后一月风平浪静,庆平城内张灯结彩过了年,人人皆称颂显德三年风调雨顺乃世有明主之功。林斓依旧抱恙避居,没有与刘家人一起共度佳节,而是留在院子里和林嬷嬷阿玉等人热热闹闹过了新年。
谁知就在元宵赏灯的前一日,忽有军士快马进城送信,沿路还撞坏了今年太守特意摆在坊市中央与民同乐的风调雨顺鲤鱼花灯。
林斓几乎是前后脚收到了外头铺子上管事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六殿下贺芝于农家借宿时遇刺,幸得护卫及时相护才没有出大事。
听到贺芝伤及筋肉,恐数月间不得习武打斗,林斓心中便是一紧,急忙着人开库房取药材好给贺芝送去。不想她这边正忙碌,刘文杰留在府中的丫头鹿儿却领着人红着眼圈上门求见,还口口声声林斓若不肯见她们便一直跪在院子外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