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双手撑在床沿,看着泡脚盆里一大一小两双脚,抬头对官家道:“她说得不对,我嫁得很好。”
在嬷嬷眼中,被抢走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是因为她没缠足,被送入宫中,也是因为她没缠足,因此她的命运注定是悲惨而无奈的,一个女人的一生便这么轻飘飘随意过去,缠不缠足才是她过得好不好的评判标准。
官家闻言,睫毛轻轻颤了下,“嗯,朕也觉着不好看。”
却没有回应她说嫁得很好的话。
温离慢无意中脱口而出,却使得官家整个人情绪都平和下来,他喜欢战场,热爱那种每个细胞都被调动刺激的厮杀感,而兰京的除夕夜过于热闹温馨,让他隐隐觉得头疼,情绪也有些失控,只是她随口一句话,脑海里涌动着的杀意与周身戾气便缓缓消退,甚至纡尊降贵,亲自弯腰给她擦脚。
他毕竟没有伺候过人,常年握刀的手生着粗糙的茧,触碰到嫩滑的莲足,温离慢不由得蜷起脚趾头:“……痒。”
她的脚是湿的,就搭在他腿上,擦干后温离慢迅速把一双小脚藏进被子里,女郎的脚最是私密,哪里能随便被人看?
随后让人进来将泡脚盆端出去,屋内熄了烛火,陌生的环境从未睡过的床,几乎是官家一上来,温离慢便朝他靠过去了,自动自发,大脑都没意识到,身体已经先一步向他依偎。
官家单手将她搂住,药是已经喝完了的,往常这会儿她上了床便会犯困,睡着的速度极快,今天却动来动去。
官家也只是合着眼,她一直不老实,他才出声:“不想睡?”
“白天睡太多了。”
这回倒是诚实,因为知道晚上要出宫,为了养精蓄锐,一下午都在龙床上待着,出宫后又没让她走路,上下台阶都是官家抱着,自然精力充沛,怎么也睡不着。
“那你想怎样?”
今晚的官家格外好说话,语气也柔和,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
温离慢趴在他胸膛上往地上看,没有回答,月光透过窗棱照射在地面上,屋内亮如白昼,她伸手拉开床幔,可以清楚地看见月亮与明朗的天空。
因为耳朵贴在他心口,所以官家说话时,感觉他的胸膛都在震动:“今晚月色皎洁如水,好看么?”
温离慢嗯了一声。
大掌伸在温离慢头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原本没什么睡意的温离慢在这一下一下的轻抚中,眼皮子也渐渐沉重起来,忘记何时睡着了,只迷迷糊糊记得意识消失前,仿佛听到了官家说话。
“朕也觉着好看。”
她像个孩童般伏在他胸膛,呼吸轻浅几不可闻,官家把被子往上扯,将她的肩头彻底包裹,这才跟着合上眼眸。
而这清凉月色,始终照在明净的地堂之上,随着时间流逝,缓缓消失。
虽然又是在陌生地方过夜,温离慢却睡得很好,自大婚后到年底封笔前,她早上醒来时基本都只剩自己,官家起得实在是太早,温离慢打了个呵欠,发觉自己已经换了睡姿,钻在官家臂弯中,被窝暖融融的,从前她一个人睡,很不喜欢冬天,总是捂不热手脚,夜里几次三番被冻醒。
一时意动,脚趾头蹬在帝王坚硬的小腿上,仰起头,发觉官家还闭着眼,不知道醒没醒。
温离慢看了看,又钻了回去,反正不急着起,这种互相依偎过去从未有,她很喜欢的。
帝后不起,也没人敢来叫,钟肃一家等得也是心甘情愿,一大早沐浴更衣换了最体面的衣服,还刮了胡子挑选了小半个时辰的发冠,正襟危坐。
温离慢完全将他们抛之脑后,屋子里暖和,被窝里更暖和,官家也喜欢,她身带体香,被这种香气环绕让他心情格外愉悦,眉头也是舒展的,常年蹙眉形成的川字亦淡了许多,温离慢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他也不恼,任由她乱动,直到她肚子饿得叫了一声,才让她起身。
没有宫女,官家都亲自来,他先打理好自己,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拿过来,袄子领口袖口都绣上了一圈雪白兔毛,愈发衬托女郎的小脸精致美貌,头发照旧是编成了长长的辫子,用发带系住,颜色是喜庆的红,穿在她身上也不觉得过分艳丽,宛若人间富贵花。
官家不爱这种颜色,他惯常都是玄色青色一类的衣裳,一黑一红并肩而立,帝王高大而女郎娇小,有种说不出的契合。
这会儿再用那也不是早膳是午膳了,钟不破一大早当差回来,他算是钟家四人里最口舌笨拙的一个,爱做不爱说,见了帝后紧张地要命,只知道跪在地上,没人提醒他都忘了起身,更别说与帝后同桌而食,他险些把筷子刺入鼻孔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