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慢仍旧坐着,她没有给他行礼的习惯,他也不曾要求,便只仰着头看他,回答道:“她要我给她的女儿赐婚,我让她去找你。”
“哦?”
这声哦在安康帝姬听来,就有些意味深长,她心里不住地打鼓,皇兄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魏帝在温离慢身边坐下后,她才看见他身后不仅是跟着寿力夫,居然还有大理寺卿廉恕及表哥钟晓。钟晓看见温离慢,面上隐隐有着激动之色,却并未造次,而是规矩行礼,之后起身站在一旁。
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安康帝姬还跪在地上呢!
魏帝问她:“你想要皇后给你的女儿赐婚?赐给谁?”
安康帝姬支支吾吾,她哪里敢在官家面前说谎,一时间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狼狈无比。
温离慢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看安康帝姬,又看看官家,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迷茫的模样,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官家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朵:“钟晓,你来说。”
“是。”
钟晓先是斗胆看了温离慢一眼,见她气色不错,眉宇间尽是烂漫,心知她在宫中过得应该很好,回去后告知祖父,祖父也能稍稍放心,“回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安康帝姬对温离慢所说的也不算虚假,她只是隐瞒了一些不好的事实,比如说她的女儿清慧看上的那位探花郎,不仅出身贫寒,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探花郎名叫沈丰羽,自幼父母双亡,原本无人愿意抚养,他父亲生前结交的好友,曾为他定下婚约的何秀才主动将他带回家中,何秀才屡试不第,便歇了想考举人的心,安心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私塾,教导幼童读书,他膝下唯有一女,妻子又早逝,沈丰羽便在何家私塾长大,与未婚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是个会读书的,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原本要衣锦还乡与未婚妻成亲,谁知却被帝姬之女清慧看中,百般纠缠。无奈之下,沈丰羽自愿放弃功名回乡,清慧被安康如珠似宝的养大,何曾被人拒绝过?还是被个穷酸书生!
她心里如何能忍?
便赶在沈丰羽回乡之前,派人前往乡下,原本是想给沈丰羽的未婚妻一点教训,谁知那姑娘性子忒地刚烈,不肯受辱,竟一头撞死了!何秀才含辛茹苦养大爱女,见她惨死,心中之痛,无法用言语形容,便要去官府告状。
清慧派去的人下手没有轻重,不小心弄死了何秀才,便将人假作溺水之状推入河中,沈丰羽回乡后原以为能承欢养父膝下与未婚妻厮守白头,回去却只看见两座善心村民帮忙建起的坟茔,他原本放弃功名不想过多纠缠,就是怕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有养父与未婚妻要照料。
如今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他也无所畏惧,谁知进京告状途中却被得知女儿所作所为的安康帝姬提前抓住关了起来,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沈丰羽面上与仇人周旋,还说动了清慧,求安康帝姬入宫求恩赐,私下却买通下人帮助告状,廉恕得知后气得火冒三丈,令钟晓调查,在安康帝姬入宫这段时间,沈丰羽已经从公主府被救出来了!
明知沈丰羽有了婚约,却还是为了一己之私要无辜女郎的性命,不将他人生死放在眼中,钟晓对清慧厌恶至极,温家人自来兰京后夹着尾巴做人,是以竟无人知晓他们是温皇后的娘家,更无人知晓,温皇后也曾有过婚约,只是被同父异母的妹妹抢夺而去。
钟晓护短,他恨屋及乌,迁怒清慧,连带着对安康帝姬也心生厌恶,虽然没有添油加醋,却丝毫不做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安康帝姬面色惨白,跪坐在地,其实她也知道,那沈丰羽连功名都不要也要回乡,想必是重情重义之人,奈何女儿爱他发了狂,他稍微说两句好话,清慧便晕头转向,自己也只能求皇后赐婚,原本想着若是能成,稀里糊涂过去也就过去,横竖以后有自己看着,沈丰羽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谁知道竟早被查得清清楚楚!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心知想要官家饶了清慧绝无可能,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廉恕怒道:“你不忍心你的女儿去死,便忍心别人的女儿因她而死?!你的女儿金贵,别人的女儿便是草芥?!”
他最恨这些任意玩弄他人性命的权贵,一个个能活到现在已是官家圣恩,竟还敢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真是罪该万死!
安康帝姬泪流满面,这会儿她不似先前跟温离慢说话时虚假,每一滴眼泪都是出自真心,然而她的眼泪无法触动任何人,从她得知清慧所作所为却还要为其收尾就可以看出来,她哭是因为事情暴露,绝非真心悔过,倘若一切掩饰得当,她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