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桂娘绷着脸听,忍不住苦笑:“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可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这几天来,自己夫君先是跟她磕头认错,并再三保证,将来田氏入门也会尊奉她为姐姐,绝对不会乱了她嫡妻正位。而大房夫妇,还有身边的密友也是接连来劝,事已至此,唯有效仿娥皇女英才是最得宜的法子。反正本朝也有先例,当初开国的功臣为了对多娶些旧族世家借力,有那么几位娶了平妻入门的。
她想着自己若是不依,老子乱了名声,她儿子女儿也会受牵连,便有心屈从。但是今天听侄女天真之言,的确是有理。
田佩蓉是大着肚子进来的,若是生了女儿还好,可若是儿子的话,岂不是将来要跟自己的儿子争夺嫡子正位?天复顽劣叛逆,一向不得夫君的喜爱,若是再来个平妻所生的儿子分宠……这若大家产……
这般想想,盛桂娘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只是苦涩一笑:“你还小,不懂……”
盛香桥似乎不服气道:“这跟大小有什么关系,便是三岁孩童被抢了玩具,都知道伸手挠人!那娥皇女英就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再不然就是有沈大娘这等不分黑白之人的劝慰,这才稀里糊涂地被一起塞进轿子,成了狗屁的佳话。但凡是个明白人,从根本上就该掐死了娥皇女英的苗头!”
盛桂娘莫名被孩子之言说得有些心虚,同时也心烦自己和儿女日后的处境,幽幽长叹一口,竟然也接续了一句:“那你说,该如何掐死这苗头?”
盛香桥咬着糕饼:“当然是寻自己至亲挚爱的人来商量,总不能听了那些个等着捞油水,擎好处的人胡诌,稀里糊涂地做娥皇女英吧?”
桂娘点了点头,可又觉得小丫头的话意有所指,便警惕地问:“你……为何同我说这些个?”
盛香桥笑了:“不就是一路闲聊,聊到这里了吗?对了,我看姑母并非病得起不来床,怎么祖母几次派人来叫,姑母都不肯去?”
盛桂娘当然不是病得起不来。
但上次她与成培年闹了一场,害得儿子在中间搅合,现如今成培年搞大了那田寡妇的肚子,若是被天复知道,必定要跟他父亲再闹一场,岂不更耽误考学?母亲年事已高,若有这些腌臜事情烦扰她老人家,也是女儿的不孝。
人到中年,瞻前顾后的事情太多。左右也是跟成培年过了半辈子,想他们少年结为夫妻总有浓情转淡,他若想娶个新人,就随了他去吧。
这些日子来,她听的都是像沈大娘子那样的宽慰之词。可是现在竟然被个小姑娘一眼看透直指厉害。盛桂娘的心又乱了。
不过当盛香桥让她回盛府看望母亲时,盛桂娘还是摇了摇头。
她怕见母亲后,忍不住哭出来,泄露了夫君私德有亏的底子。如果母亲知道,必定勃然大怒,事情就没有斡旋余地。总要避着母亲,寻了哥哥前来商量。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只能生咽下这一口脏污,绝不能让儿子成为他人笑柄。
所以想了想,她还是借口头风重,不能受寒,最近还是走动不得:“你回去给母亲带个好,说我这里无恙,若是你父亲回来的,让他快些来见我。”
盛香桥没有说话,只捧着香茶喝。盛桂娘也懒得招呼个小丫头,便又道:“我这也没什么好玩意儿的,你若无聊就去找你的得晴表妹去玩。”
香桥笑了笑:“不了,既然姑母没事,那我便走了……哎呀,我忘了祖母还让我给你一封书信,我竟然落在车上……要不姑母送我到门口吧,你总圈在屋子里也不妥,今日无风,正好透一透气!”
做小辈的厚着脸皮让长辈相送,根本不合礼数,可是盛香桥一向是娇宠坏了的,若是不依,必定又要胡闹着跳井打滚。
所以桂娘只当送瘟神,强打精神起身,披上斗篷,送侄女一路到了门口。
待到马车前时,盛香桥对桂娘道:“信就在车厢的小箱里。我不爱下人翻我箱子,姑母帮我拿一下吧。”
桂娘觉得侄女作怪,只无奈探身去拿箱子,可是突然被人在身后猛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哎呦”一声便栽倒在了车厢里。
成家的门房眼睁睁地看着盛府千金推了他们家的二房夫人,然后蹦上马车中气十足地对车夫大喊:“得手了,快快驾车回府!”
那车夫也像事先得了吩咐一般,一甩鞭子,便驾着马车沿着石板路飞跑出了街巷。
门房和桂娘贴身的丫鬟婆子都傻眼了,疑心自己家的夫人遇到了街边拐子。
最后还是钱氏新派到二房的妈妈最先回过神儿来,急切道:“快,回去禀明大爷,二夫人被……被盛家大小姐给……给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