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回来的当晚,卫小迟便发起了高烧,到了后半夜人都烧糊涂了。
卫小迟院子伺候的人吓坏了,只得派人禀告侯爷。
毕竟是自己的嫡子,卫侯爷听到小厮的话便披上大氅,顶着风寒脚步匆匆赶来。
瞧见卫小迟的模样,卫侯爷喉头攒动了两下,扭头对小厮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烧这样才来禀?”
“去查查今日那个御医不再宫中当差,快去就近请一位回来。”
“是,侯爷。”小厮不敢耽误,快步去了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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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严御医从里面出来,卫侯爷忙上前几步问,“犬子没事罢?”
“侯爷安心,小公子这不是病,是热症。”严御医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也是怪哉,我先前未曾见过像小公子这个年纪还会分化的。”
“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卫侯爷满目惊愕,“你是说犬子……”
严御医拱手笑道,“恭喜侯爷,小公子是个阴坤。”
这世间阴坤极其少见,比阳乾还要稀罕得,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门庭,若是再往上攀附倒也不是不可。
卫侯爷一时回不过神,喃喃自语,“这……倒是让本候没想到。”
原以为这个长子资质愚钝,性子又绵软,实在难堪大任,卫侯爷对他颇为失望,万万没料想到上天竟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卫侯爷不由想起他娘,那个果敢、聪慧,胆识气魄不输男子的女人——子凉。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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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一十五,姜棠都会到宫中陪皇后用膳,尔后再去东宫看看她那个骄纵任性的胞弟,也是当朝太子。
姜棠做了几样姜湛小时爱吃的点心,坐着车辇从凤仪宫直奔东宫。
到了东宫,姜棠刚下车辇便见一人从里面横冲而来,不是她那个活阎王弟弟还能是谁?
“这是知道阿姐来了,特意出来迎我?”姜棠盈盈一笑,“算我没白疼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姜湛看着姜棠的车辇目露精光,他一跃跳上车辇,“阿姐,这车借我用用。”
姜棠察觉不对,精致的细眉微蹙。
她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让他牵好缰绳,万一这活阎王驾着这车在宫中横冲直撞,到时候被父皇知道便麻烦了。
姜棠问:“你这要去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我才借你。”
还要几日就要到小寒,整个冬季最冷的便小寒跟大寒这几日,姜湛却只穿着一件玄色的薄棉服,腰间束着革带,身体颀长,如同一株挺俊的梅竹,桀骜不群。
“我要去镇远侯府。”姜湛口气急迫,“这事改日再与你说,快把缰绳拿来。”
镇远侯府?
姜棠瞬间了然,知道这事跟那个小伴读脱不了干系了,她问,“是小迟出了什么事?”
“他昨夜发了热症。”姜湛诡异地停顿几息,也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的耳尖有些泛红,“听说成了阴坤。”
姜棠挑挑眉,“你这样着急看人家,因为人家是阴坤,正好跟你这个阳乾相配?”
姜湛狠狠拧起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这么回事。”
姜棠逗他,“可你现在这样巴巴过去,小迟肯定会这样想——你看来的不是我,是我阴坤这个身份。”
姜湛急了,脱口而出,“我才没有,我管他是什么阴坤,阳乾,还是常人。”
姜棠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极是意味深长。
姜湛恼道:“不要你管。”
姜棠晓之以理:“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情况,他昨夜刚发了热症,这两日正是难受的时候,你觉得有他心力见你?”
姜湛不说话了,闷头生气。
看姜湛穿这么单薄,怕他感染风寒,姜棠动之以情,“你的心思,阿姐知道。”
“这样好不好,等他的雨露期过了,阿姐跟父皇和母后说,让小迟给你做太子妃,这样总可以了罢小祖宗?”
姜湛站在车辇沉思片刻,还是乖乖从上面下来了。
姜棠松一口气,忍不住嗔怪,“穿这么薄就出来,赶紧跟我回去。”
姜湛瘫着脸问,“那你什么时候去看他?”
姜棠没好气道:“过了这两日便去。你倘若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他,今日就准备出来,省得再让你阿姐我跑一趟。”
姜湛闷闷不乐地点了一下头。
姜棠安抚道:“不必担心,小迟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相。”
“嗯。”
姜棠故意逗他,“别你这边一头热,万一人家小迟压根没看上你怎么办?”
一听这话姜湛来劲了,“他自是喜欢我,从十四岁便开始喜欢我。”
看他这个得意样子,姜棠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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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小迟知道雨露期会难受,却不知道竟是如此难受。
好不容易熬过最受罪的头两天,第三日情况便有所好转,但身上仍是一波一波地发热、出汗。
每隔三个时辰便要喝一次清心汤,苦得卫小迟食欲不振,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第三日下午永安公主来镇远侯府探病,卫小迟受宠若惊。
公主是太子的长姐,姐弟俩的关系很是亲厚,卫小迟在东宫见过好几次姜棠,对方待他很好,可他却不敢攀亲。
姜棠带了许多补品,还将一个锦盒交到卫小迟手中,说是姜湛给他的。
等公主走后,卫小迟打开盒子,一个皮影躺在黄色锦缎里。
那是卫小迟按照姜湛的小像做的皮影,如今上面染着姜湛的气息。
卫小迟忍不住嗅了嗅。
意识到自己这个孟浪的动作,卫小迟面上一烧,赶紧放回了锦盒里,还将盖子扣上了。
但没多久他又偷偷拿出来,藏到枕头底下,拉上被子盖至头顶。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在卫小迟鼻尖,像一剂清亮的薄荷,浇灭他身上赤炎烈火。
卫小迟在枕头上蹭了蹭,在这种舒服的气息下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