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消息,是薛青从贝可的嘴巴里挖出来的。

雷老大的这一批手下,除了贝可和左右两个贼人外,全部都死在了谭庆山。

正正好,谭庆山的人刚筛选了一半,在得了曹刘吐出来的消息后,那些人直接从谭庆山上被带走。其余无辜的民众百姓都被释放归家,而京中的不少高门大户,那一夜又被敲响了门。

这几日,京城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有人夜半敲门,便是要来提审。

这些人压根就不在乎日还是夜,甚至都违反了无数条宵禁法,可是他们有莫惊春特事特办的赦令,行事作风异常利索。

到今日,在莫惊春雷霆手段下,天牢热闹了不少。

曹刘当然还没死。

但他也未必能活着出去。

只是与此同时,朝臣中对莫惊春的不满越来越多,不少弹劾都飞向内阁,如果不是他们不敢在宫内撒野的话,莫惊春或许还会在宫内遇撞见他们。

莫惊春当然不在乎。

他只是每日照例两次去查看陛下的情况。

“太傅,柳存剑和袁鹤鸣求见。”

莫惊春微愣,这两人凑到一起了……

“快让他们进来。”

莫惊春已经连着六日没出宫,袁鹤鸣要见莫惊春,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两人入宫的时候,神色显然不同。

柳存剑率先说道:“陛下受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最多不过十日,就会传到战前。”他的唇色苍白,这几日也颠簸得厉害。

袁鹤鸣紧接着说道:“最近京城内的异动不断,不管是世家还是权贵都在试探陛下的情况。他们显然不信任放出去的消息,已经在揣测陛下是否危在旦夕。”

莫惊春揉了揉眉心,这两日这里都是皱起来,几乎没有消下去的时候,“你们随我来。”他缓缓说道。

步行至长乐宫的寝殿,那里正有两个侍从守在边上。

这是暗卫做的伪装。

他们日夜不停,轮休盯着这里。

越过床帐朦朦胧胧的姿态,袁鹤鸣看到了陛下的额头搭着一块巾子,两颊正有一坨红晕,粉粉|嫩|嫩的,呼吸却多少有些急促。

莫惊春:“老太医说了,只要这两日体温能降下来的话,或许能够醒来。”

袁鹤鸣忍不住心里一沉,“或许?”

他们入宫,也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

莫惊春摇了摇头:“谁也无法担保。”

正始帝最严重的伤势,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在此之前,他身上的诸多伤势,就足够他失血过多了。帝王陷入那癫狂的杀戮时,压根觉察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乃是不死不休的疯狂,实在是伤人又伤己。

莫惊春和袁鹤鸣、柳存剑聊了几句,就送他们出去。

他清楚袁鹤鸣实际的担忧。

如果陛下醒不过来的话,那……

如今正牢牢把握着权势的他,将会是接下来最危险的人。

若是有人开始提议请立太子的话,挟大皇子而令天下,那时莫惊春又该如何?

莫惊春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正始帝,给他换下额头已经滚烫的巾子,然后再将冰冷的帕子盖了上去。除了额头,就连陛下的两个手心,也都握着湿冷的帕子,便是为了缓解这高烧不退的热意。

陛下犹然不醒,但其他的事情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譬如,任务十三失败的惩罚,其实已经在两日前抽选完毕了。

【惩罚:通感】

这简单的词语并不难以理解,但是莫惊春没什么心情去问精怪,而且这几日他也毫无感觉,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公冶启醒不来的话,就算一万个惩罚,大抵也是怪不到莫惊春身上。

他坐在那里看着公冶启昏睡的模样,怔愣地想,从前帝王是个张扬肆意的人,要他躺在床上这六七日,怕是要揉碎了他的骨头也不能够。

那样恣意放纵的脾性,自信矜傲的模样,怎么就算计不到这一出意外呢?

莫惊春在心里想着,手指将被褥往边上盖住。

老太医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莫惊春缓缓起身。

他忙冲着莫惊春行了一礼,“莫尚书。”

莫惊春冲着他颔首,淡笑着说道:“老太医,有劳您这些时日的操心了。”

老太医叹息着说道:“莫尚书才是兢兢业业,我不过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他看得出来这几日莫惊春的压力极大,眼底还有淡淡的黑痕。

只他却说不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惊春淡然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老太医和几个御医步入寝宫,开始照例的诊断和施针。

老太医在刚才莫惊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心里却已经对正始帝能够清醒过来的事情不抱希望了。

如果陛下能够在三日内醒来的话,那一切都万事大吉。

可是如今都是第六日,老太医都担忧这高烧不退烧坏了陛下的脑子,而且时间拖得更长,想要醒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也就会更加的危险。

他的手指搭在正始帝的脉搏上。

咚——

强有力的跳动。

老太医诧异地看了一眼,像是难以置信,手指又缓缓按在了脖颈处的脉搏。

咚咚!

……确实比之前强劲。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让其他的御医去诊断,自己却是去问寝宫内的侍从,“今日,莫尚书在寝宫内待的时间是不是比以往要长?”

那个冷漠的侍从欠身,“是,莫尚书在寝宫内待了半个时辰。”平日莫惊春每日来两次,就已经是挤着时间过来,今日半个时辰,远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老太医猛地想起一个案例。

一个关乎莫惊春身边那个墨痕的事例。

他心中忽而有了个猜想,急匆匆地拎着药箱赶了上去,追着莫惊春的步伐前去。

也不知道老太医究竟和莫惊春说了什么,往后两三日,莫惊春总是挤出更多的时间在长乐宫内陪着正始帝。

由此引发朝臣的抗议和弹劾远比之前要更甚,莫惊春却毫不在意。

第九日,莫惊春刚从长乐宫出来时,正好撞上大皇子。

大皇子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有些微妙。

正始帝并不喜欢大皇子,可如今陛下重伤不醒,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人。

如果……那大皇子就是下一任最有可能的继任者。

如今前朝赶着巴结大皇子的人不在少数,而焦氏本家的门口来人也是络绎不绝,就连牵连其中的焦连安,也是如此。这前朝如此,那后宫多少也有些表露。

只是皇宫还在太后和刘昊的掌控下,一时间还不会如此离谱。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大皇子是特地在这里等臣?”

大皇子欠身说道:“还请莫尚书借一步说话。”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沉稳,确实了不得。

莫惊春和大皇子入了偏殿,除了他们两人外,其他的侍从都退到了门外,只留下一大一小独处。

莫惊春:“大皇子想和臣下说些什么?”

大皇子的声音有些软,他轻声细语地说道:“莫尚书,陛下如今情况未明,若是您再这般下去,往后要如何面对朝臣百官呢?”

他的话有些委婉,却是在劝说莫惊春。

莫惊春:“大皇子在担心什么?”

大皇子:“我欠你一个人情。”

莫惊春想起之前东府的事情,含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大皇子不欠臣什么。至于前朝的事情,若是陛下还活着,臣自当会一力撑着。如果陛下……驾鹤西去,那臣也会拥护大皇子继位,不过到时候辅政大臣,或许就要您自己来选了。”

莫惊春言下之意,让大皇子脸色微变。

“陛下不可能让我继位。”

莫惊春倦怠地说道:“老太医已经说了,超过十日,陛下就几乎不可能再醒来。朝中不可一日无君,这是必然的道理。”

大皇子的眼神犀利,“那您呢?如果新皇继位,辅政大臣中,不该有您的位置吗?”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陛下|身上最重的伤痕,是为了救臣而伤的。”

大皇子微蹙着小眉头,像是不明白此刻莫惊春提起此事的意义。

莫惊春:“这是臣欠陛下的。如果陛下能活着,自然万死难辞其咎,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眼下臣的行为,到底也不算出格。”

大皇子忍不住往前一小步,仰头看着莫惊春,“这还不算出格?如果换做是其他的皇帝,等他醒来的时候,必是杀你之时!”

不管是莫惊春眼下的总览大权,还是他肆意捉捕官宦子弟的行为,即便是事出有因,又有太|祖令压身,可到底失却了皇帝的权威,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此刻可以说是事急从权,可等这遭过去,莫惊春必死无疑。

染指皇权,这是哪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莫惊春却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脑袋,如此逾距的行为,他做出来却是万分顺其自然,“这是臣的命数。”

莫惊春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管是正始帝能醒来,还是不能醒来!

再一日,又是大朝。

莫惊春和内阁出现在殿堂上时,那当真见证了朝臣那唾沫横飞的功底,文有文的说法,武有武的威胁,可谓是各出奇招,各有不同。

“莫惊春,你如此肆意妄为,接连捉捕焦世聪,曹刘,康力许,徐思等人,却是逾越了皇权,实乃大逆不道!”

“我等要面见陛下!”

“内阁内阁,尔等只会站在莫惊春的身后,和他一同作恶!”

“陛下,我们要见陛下!”

“薛青,没有陛下的命令,你怎可如此做事!你是不要你的脑袋了吗?!”

“京郊大营封锁谭庆山整整两日,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居然是你区区一个文官做出来的,马敏,你到底是公冶皇室的将领,还是他莫惊春的马前卒!”

“莫惊春,难道莫家要反了吗!”

“……”

莫惊春甚是淡然,他出列的时候,正巧是停歇时,无数双眼睛栓在莫惊春的身上,或是阴狠,或是畏惧,或是痛恨,或是看戏,种种不一而足,实乃人性百态。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沉重的铁牌。

“莫惊春,你莫要再扯着太|祖令来压着我等!”

远处一个官员忍不住叫道。

莫惊春认得出来,他是焦世聪的好友许冠明。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所以诸位是认,还是不认?”他将那令牌高举,正面朝着文武百官。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

谁也不敢说出第一句话。

许伯衡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朝着那令牌跪拜下去。

有了许伯衡为先,那些异常愤慨的朝臣也不得不按头就拜。

这本来就是看到太|祖令后的必须。

他们跪的不是莫惊春,是当朝太|祖。

莫惊春淡淡说道:“你们不服我,那也是正常。我莫惊春,也与尔等一般,是臣下,是百官之一。这天下,到底还是公冶皇室的天下。你们想见陛下,也不是不行,但有一点,我希望诸位记住,即便陛下驾鹤西去,他的膝下,还有大皇子。”

莫惊春步至宿卫的身旁,“锵”一声抽|出了他的佩刀。

离得近的朝臣都忍不住往后一退!

莫惊春却是理也不理,手指灵巧地一转,那锋利的刀口劈开手上朝板,那长条登时碎开两半,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莫惊春神色淡漠:“如果有任何人心生异心,就如此朝板。”不少人心生腹诽,到底是他们担心莫惊春犯上作乱,还是莫惊春来操心他们心生谋反之心?!

莫惊春望向那些朝臣,倦怠地移开眼。

这滔滔浪潮下,究竟有几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几多是为了忠心护主,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今日是第十日。

莫惊春闭了闭眼,这已经超过老太医所说的界限。

他的手指冰凉得很,就在莫惊春想要将归刀入鞘时,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猛地直起身,面色微红,神色却是满是愕然。

有什么诡异、湿腻、古怪非常的触感擦过尖尖,自上而下,就像是毒蛇的鳞片,又就像是被什么柔|软又坚韧的物体,诡谲到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险些要握不住那把刀。

莫惊春生生压下诡异到令人发狂的感觉。

倏地,他猛地看向东方的方向。

长乐宫的方向。

难道,陛下醒了?

等下。

莫惊春心中的狂喜还未涌出来,脸色却变得有些微妙古怪。

所以,随着陛下的清醒……

那任务十三的惩罚也随着“活”了过来?

所谓的……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