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称呼。
德百这才反应过来先前的失误,笑着说道:“陛下是个恋旧的人,每每听到奴婢们称呼您为太傅,倒是会高兴些。久而久之,我等在陛下面前,也时常这么称呼您。”
莫惊春若有所思,再次道谢,这才出了宫。
【宿主想知道公冶启的位置吗?】
“你知道?”
【已经开启相关权限】
莫惊春停下脚步,“这任务不是只有惩罚一说?”
从来都没听说有过奖励。
【惩罚是为了促使您完成任务,然如今您与公冶启的关系,惩罚的存在便作为一种固定机制,依着公冶启的性格检测,他并不畏惧精怪鬼魅,所以系统的存在暂时安全。而为您开启相关权限,也能有助于促进您和公冶启的关系】
莫惊春只觉得精怪后半句话很是奇怪。
促进他和公冶启的关系?
【正是,如今您安抚公冶启的必要手段之一,系统自然希望您能安全快速地与公冶启达成he】
精怪总是会在莫惊春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莫惊春不理解便不打算去理解,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能知道公冶启在何处,也是不错。
正好,莫惊春也想知道这位天子,最近究竟是出了何事!
…
袁鹤鸣觉得自己当真倒霉。
他这一生只是喜欢交朋友而已,却万万没想到因为这个破能耐,最终远离了自己想要老死在翰林院的想法,苦兮兮地在正始帝的手底下做事。
几年前的袁鹤鸣吓得要死,现在的袁鹤鸣还是吓得要死。
他守在门外,看着毫无表情的柳存剑嗫嚅说道:“……这,就不管了?”
柳存剑淡定自若地说道:“管什么?”
在他们出来的前一瞬,袁鹤鸣刚刚听到一声痛苦的惨叫。
那对袁鹤鸣这个文官来说,怕是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尖锐绝望的叫声,伴随着骨头咔嚓的声音,他几乎是软着出来的。
得亏是柳存剑扶住了他。
袁鹤鸣:“……但是陛下,也不必亲自动手。”他喃喃。
袁鹤鸣是在几年前成为陛下的人。
……这说法略显奇怪。
他给皇帝做事,这听起来很是光明,可惜他经手的事情,和柳存剑一般黑。
柳存剑是杀人不眨眼的黑,袁鹤鸣是阴私恐怖的黑。
短短数年间,他用最快的速度笼络了整个京城的门路,探出去的触角已经蔓延往四面八方,不出意料,就能依着陛下的意思建起四通八达的联络。
正始帝坐镇在中央,却能眼观四方,靠得自然是自己的威能。
……所以袁鹤鸣想不通,他为何要亲自动手。
数日前,莫惊春遇到袭击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入皇宫,袁鹤鸣也收到了。袁鹤鸣这些年里,唯独两个聊得来的朋友,张千钊是一个,莫惊春是一个。
他自然愤怒,可是趁夜入宫时,帝王的暴怒,却不知为何远胜于他。
整个长乐宫都几乎毁在帝王手中,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最后被拖了下去。
袁鹤鸣只隐约看到了那两个人似乎是囚犯。
正始帝对袁鹤鸣带来的消息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是谁动的手。
袁鹤鸣当然也想知道。
因着最近京城的混乱,不少世家子弟赶来京城,浑水摸鱼的人不在少数,那些死士看起来毫无痕迹,可要是将整个京城的流动人口和每日的消耗分区域划分,再穷尽人手推测,不是寻不出来。
袁鹤鸣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些死士身前的落脚地,那明面上是林氏的宅子。
可袁鹤鸣觉得不会是林氏。
林氏之前在京城的暗桩还是他亲自排除的,他们可没有足够的人手。
这林氏,不过是面上遮掩的表皮,最重要的还是底子。
再往下挖,袁鹤鸣堪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当袁鹤鸣进宫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和柳存剑联手的准备,可是陛下在看完后,只是冷静地说好,然后便起身。
帝王要出宫。
袁鹤鸣猛地打了个寒颤,是为身后古怪的声音,更是为心底发寒的推测。陛下这模样……可当真奇怪。
柳存剑:“管好自己的嘴。”
他知道袁鹤鸣机灵。
不然他不会走到今日这步,可是太聪明的人,也容易摔得惨。
袁鹤鸣纠结了片刻,无奈地说道:“我还是觉得,陛下不必亲力亲为。”审问这样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该是更省时省力的事情吗?
柳存剑淡淡说道:“在这件事上,陛下肯定事必躬亲。”
如果……眼下陛下都未必在京城。
他想起之前陛下的诏令,只低垂着头。
那命令一下,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袁鹤鸣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还是不懂,你说广平王是不是蠢?他将世子派来,如果不是我追根究底,挖出了再底层的缘由……那岂不是所有的罪责,都被广平王承担了?”
广平王是郡王里较为出名的一个,盖因他喜好读书,礼贤下士,在他的封地里,来往不少都是读书人,倒是有不少世家也颇是青睐他。
他派来世子入京,便是为了窦氏藏书的事情。
没人会觉得,广平王世子此时会出现在京城,有哪里不对。
柳存剑淡淡说道:“无利不起早。”
广平王其实不过是顺手帮了个忙,这种阴私的事情,知道太多也是无用。可偏偏是这个“顺手帮忙”,才将这些死士偷天换日带了进来……
那就当死。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间,有一道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远至近传来。
柳存剑立刻戒备起来,可随着那声音靠近,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袁鹤鸣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有人靠近,立刻推了推柳存剑的胳膊,“你不是也听到了吗?还愣着作甚?”
柳存剑抱着剑的动作没有动弹,只是抽了抽嘴角说道:“你自己看。”
“我自己……”
他的话还未说完,袁鹤鸣就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街头,缓慢步来,那熟稔瘦削的身影几乎让袁鹤鸣立刻弹也似地站直,吃惊地说道:“子卿!”
怎么会是子卿呢?
袁鹤鸣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这时辰,莫惊春应该在宗正寺才对。
柳存剑欠身,“宗正卿。”
莫惊春也回礼,再看了眼袁鹤鸣,淡淡说道:“陛下可在这里面?”
柳存剑还未等袁鹤鸣说话,便颔首应是。
然后再转身去推门。
就在这个空档,莫惊春似笑非笑看了眼袁鹤鸣,方才抬脚进了门。
这开门的动静一响,屋内的动静立刻停了下来。
袁鹤鸣头皮发麻,一下子要抢过去将莫惊春拦下来,却看柳存剑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疼得他一个踉跄。
这一来一回,莫惊春人已经进去,柳存剑也关上了门。
他留了手,不然袁鹤鸣的膝盖肯定碎了。
可袁鹤鸣现在却没心情去想这些,而是着急得跳了起来,脸色极其难看,“柳存剑,你放子卿进去作甚!你难道不知道眼下那里面……”
一想起出来前的模样,袁鹤鸣这半月都吃不下肉食。
莫惊春进去,焉能活命?!
柳存剑奇怪地看了眼袁鹤鸣,方才想起来他确实还不知道莫惊春和陛下的关系。
因着袁鹤鸣是莫惊春友人这层关系,柳存剑也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平静地说道:“他能劝得住陛下。”
…
莫惊春沿着精怪给出来的所谓定位步步走来,发现这地方有些眼熟。
正是许久之前,墨痕曾经提到过关于京城西边宅子的事情。
眼下陛下就在这处。
这里的住宅不少,但住着的人却少,显得有些荒芜。
陛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沿着提示一步步拐弯,莫惊春方才在某处看到了柳存剑和袁鹤鸣的身影。明面上只有他们两人,可是私底下就不一定了。
莫惊春一步步走过去,额头突突直跳。
一种古怪的感应,让莫惊春觉得他不是在找人,而是主动去找死。
“你确定陛下的情况还好?”莫惊春忍不住问。
【公冶启选择服药治疗后,状态一直保持在清醒与疯狂间,系统无法断定公冶启的状态是好是坏】
莫惊春敛眉。
日后如何和袁鹤鸣解释,那眼下都算不得要紧,莫惊春在踏入这处宅院后,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方才让他仿佛置身战场,头皮发麻。
墙上,屏风,石柱,墙角……放眼所及之处,都是血红。
好些尸体躺在地上,莫惊春只能勉强辨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料,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可如果不是普通人家,又为何要聚集在这偏僻的西边?
莫惊春一步步走了进去。
他不喜血腥,却逐渐习惯血腥。
这都有赖公冶启。
莫惊春走到正屋,那是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屋门立着的人。
而脚下……踩着一颗脑袋。
莫惊春倒抽了口气,那颗脑袋……那个人,他认识。
是广平王的嫡长子。
也是广平王世子。
他的脑袋和身体刚刚分家,无头的身体还在抽|搐。
莫惊春轻声说道:“陛下,够了。”
公冶启正剁掉广平王世子的脑袋,闻言,漫不经心地说道:“回去就抽柳存剑那崽种二十鞭。”
他以为是柳存剑泄露了行踪。
公冶启看着脚下的脑袋,用力一碾,嘎吱扭曲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他说话清晰,态度平和。
是的,即便他脚底刚刚踩碎了一个脑袋,帝王看起来还是非常平和。就连语气,也非常平静从容,就像是在寻常聊天,压根体会不到那种压抑的暴虐。
可便是这种无声的威慑,才叫人更加害怕。
莫惊春跨进屋内。
公冶启仍然没有回头,“停下。”
他冷声阻止,可莫惊春却是不听。
莫惊春踩着血泊和骨骸走到公冶启身后。
“为何瞒我?”莫惊春疲倦地说道,他看着公冶启持剑的手,已经染满了血红。
他的手搭上去,便一下子也被血红覆盖。
莫惊春的动作稍强势,便生生将公冶启的剑夺了下来,而后再绕过去,总算看到公冶启的模样。
瘦削俊挺的天子眉宇如星,只一双黑沉眼眸恐怖幽深。
这看起来很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