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百的眼神狠厉,扫过屋前伺候的人。
那一个个都压下了脑袋,连半点惧色都不敢流露。屋门并未阖上,屋内说话的动静传到屋外,若是一个不慎流传了出去,依着陛下,那全都死无全尸。
德百可不想自己的命搭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寂静夜色,总算明白为何师傅说,守在陛下跟前,最为要紧是识得眼色,该出门的时候,就记得关门。
德百很想抽自己一巴掌,方才为何不在陛下进去的时候关门,那可真真要命。
屋内,莫惊春和公冶启对峙而立,两人眼底都有翻滚的潮涌,只是公冶启更为外露,凌戾暴虐的气质浮现在表面,让眉梢紧蹙得几乎挣不开。
莫惊春闭了闭眼,想要将破裂的情绪盖住。
可公冶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猛拢住莫惊春的腰,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道,“子卿,睁眼,睁眼!”
莫惊春慢慢睁眼,那还未收敛干净的情绪被公冶启看了去。
痛苦,羞耻,绝望……以及浅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情愫藏在最底层,如不是公冶启抓住的时机巧妙,不然他怕是永远都看不到这一幕。
太后劝过他。
“待莫惊春,你要尊重他。”
公冶启活了二十来年,没想到有朝一日要被太后教导这个。
张家出事后,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一度跌到了冰点。
但是在帝王默许了太后救下张家女眷后,有一日,太后突然将正始帝请了过去,然后对他说了这句话。
莫惊春的存在,在生辰宴的剧变后,太后必然知晓。
从前种种也不必细猜,一定是他。
公冶启记得,当时他心中只有疑惑与嘲弄。
“太后事到如今,才要来教寡人如何疼宠枕边人?”
“陛下!”太后厉声说道,“我不是在教你如何疼宠情|人,我是在教你如何不逼死莫惊春!”
正始帝微怔。
太后显然也对自己要说的话很不适应,声音硬邦邦,“从前你父皇评价过莫惊春,说他内敛谨慎,沉默寡言不假,却有一番血性……这后面半句话,是你对先帝说的吧。”
正始帝的眼睛眨了眨,没说话。
但显然是默认。
太后哼了一声,“我倒还在想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处,原来是在东宫就已经……”她话里多少还是有点怨气,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莫惊春背后有莫家,莫家有朝廷三大将军之二,你行军打仗要倚靠莫家,怎偏偏要去动他?”
正始帝不耐烦地说道:“您不是说要教寡人如何不逼死莫惊春,怎么又说这些大道理?”
“你是真的……”太后叹了口气,也罢,皇帝从来都不曾想过体谅旁人的心思,如今愿意站在这里听他说话,已经算是进步,“是不是你强迫的莫惊春,方才开始的孽缘?”
正始帝微蹙眉头,瞥向太后的眼神透着疑窦,“是又如何?”
太后已经佛了,淡定地说道:“那如果莫家知道了此事,要带莫惊春离开呢?”
正始帝的脸色骤然一变,变得狰狞可怖,阴森森地说道:“杀。”
暴涨的杀气毫无束缚,张扬发疯。
“莫飞河和莫广生若是识相,就不该有这样的举动。”
“他们两位可是如今武将之典范!”太后重声说道。
“那又如何?”
正始帝暴戾地说道:“夺他者,杀无赦。即便是母后要动他,那也是不行!”
太后头疼地摁住额角,从前是先帝,如今是莫惊春吗?
她万没想到,莫惊春对正始帝已经如此重要。
“既你无法松手,那最紧要的难道不是收心?你本性张扬,爱恨激烈,可他却全不是这般。如只照着你的喜好来,就算莫惊春可以捆在你身边一时,也困不住他一世。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离开。”
太后断然说道。
当夜生辰宴上,公冶启的发狂和莫惊春的反应,太后都看在眼底。
若说莫惊春对公冶启毫无感情,那必不可能。
可要说有多少……她想想公冶启的阴鸷手段,却是难以衡量。
莫惊春是男子,也从未听说他喜好男色,他和皇帝的开端必然充满碰撞压迫,如果皇帝只是一时之用,那强迫也是手段之一。
可若要长久稳定……这就不能够。
爱恨是最长久的情感,最怕的是不爱,也不恨。
这是正始帝无法接受的。
太后既然看到了这点,就不能任由皇帝这么下去。
正始帝狐疑地看着太后,神色淡了下来,“太后从前不是巴不得给寡人身边送人?”
“那是我不知道你已经荒唐至此!”太后那才叫一个要气绝,揉着心口无奈地说道,“如果你只要一个傀儡,那你如何手段尽出,我不管你。但如果你要一个活着的莫惊春,那就照哀家的话去做!”
太后的话犹在耳边,公冶启是真真强行压住,才没有继续发作。
但要说他不气,那肯定是假话。
公冶启恼怒地说道:“我说的是我,又不是说你,子卿作甚如此敏|感?”那些奴啊郎君的话,公冶启不过玩笑开来,怎可能真的套在莫惊春身上。
不过公冶启转念一想,要他是外室也不错。
那些女子娇弱得很,依着莫惊春的性格,怕是会呵护得紧。
如此惊世骇俗,落在公冶启的心里,也不过是一种手段。
太后的话,他是听进去的,但是能听进去几分……实难预料。
莫惊春木着身子被公冶启抱在怀里,沉默了许久,方才叹息着说道:“我不得不敏|感,陛下。”
如果从前莫惊春无心无情,将这一切都推给精怪任务与惩罚,那他自可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怕是不能够了。
人当真是无心,才最不需多思。
公冶启紧蹙眉头,眉宇间的戾气若隐若现,“封后的事情,我确实考虑过。”
他不顾莫惊春僵硬的身体,飞快地说道。
“他们提起后宫封妃封后,寡人都在想,若是那唯一的人选抛出来,他们岂不是要气得在朝堂上晕厥过去?”帝王的语气变得阴冷,“寡人喜欢的人,他们既不喜欢,又何必时常在殿前聒噪?”
莫惊春简直哭笑不得,“陛下……谁会觉得……”
他无奈摇了摇头。
公冶启冷冰冰地说道:“子卿,他们的聒噪忍就忍了,如果有朝一日是你来劝,寡人就真的下令。”
他不动,是因为没必要。
将莫惊春困在后宫,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帝王让莫惊春能进出前朝后宫,却还是有无穷尽的恶意会落在他身上,思及此处,公冶启便暴怒异常,恨不得将臆想中的种种全数诛杀。
可要是莫惊春……如果是莫惊春逾越了那条线……
公冶启有预感,那绝不是愉快的事情。
他贪婪地舔了舔莫惊春的后脖颈。
他还是这样一个恶劣,才想过要束缚,又迫不及待地想在莫惊春身上盖戳。
莫惊春:“……”
他不觉得公冶启是真的色|欲上头,其实陛下对情|事并不热衷,但有些时候……他仿佛只是竭力在给莫惊春……盖章?
想到这里,莫惊春薄怒散去,感觉只剩下满心惆怅。
他背负着公冶启这只巨兽,无奈地说道:“陛下,老太医的话,您可别忘了。”
公冶启:“子卿这话说得我好像很急性上头。”
莫惊春:“……我没有。”
公冶启轻哼了声,刚才的暴戾眨眼又散了。
莫惊春的脸色微变,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畏惧公冶启?
即便惹怒他,即便他发火,即便……
方才莫惊春的心里只有羞怒,只有不甘,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绝望,也是因为想到那个画面的触动,可要说他害怕,当真一点都没有。
这个事实,远比之前的一切还要可怕。
可还未等莫惊春细思这件事,他就被公冶启抱了过去。
公冶启抱着莫惊春大步朝屋内走,扬声说道:“德百!”
德百在外头就像是明了公冶启心意,立刻就欠身将门阖上,而后他一脸放松靠在外面,总算歇了口气。
幸好,幸好。
莫惊春猛抵住公冶启的肩膀,吃惊地说道:“您要作甚?”
方才不是说过……不行了吗?
公冶启轻笑起来,俊美的脸上透着洋洋得意。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旁人身上只觉得可恼,可出现在帝王身上却只觉得理所应当。他慢条斯理地脱掉外衫,将之随便抛在地上,岂料他沐浴出来后,压根就只穿着那一件衣裳,如今正是坦诚相见。
“我另有他法。”
莫惊春看着男人赤|裸的胸膛,又羞又恼,没好气地说道:“您这话说得,还能有什么法子?”
公冶启可是连衣服都脱了!
帝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办法,还是得靠夫子自己!”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用手摩挲莫惊春的后脖颈,那起初只是瘙痒,紧接着莫惊春抖了抖。
“……你做了……”
莫惊春又抖了一下。
奇怪,非常奇诡的感觉从后脖颈爬升起来。
那里好像……手指摩擦过去的感觉,就像是……莫惊春来不及多想,又抖了抖,整个人诡异地缩成一团。
其实他更想要将后脖颈藏起来,就跟他从前藏起小|腹的时候。
等下……小|腹……?
莫惊春心里一闪而过诡谲的感觉,但还未等他想明白,搭在他后脖颈的手指漫不经意地用力擦过,他抗拒的力气全部都消失了。这很……很舒服,但不完全是身体的感觉,就像是整个脑子,还是……
酥|麻。
莫惊春颤抖起来。
他想摆脱这诡异的感觉,但是那根手指如影随形,时时刻刻依附后脖颈上。
就跟他们是天生一对似的。
“陛下……”莫惊春张开嘴,却发现他的声音就软绵得像水,抖得不成样子。
他下意识想去看下面,却被公冶启勾住下颚,两人纠缠着吻在一起,“这时候,还叫我陛下?”
刚才是莫惊春在气头上,也便算了,如今在床上了,还要来气他吗?
岂料莫惊春不知是被麻痹了还是怎样,颠来倒去,还是一直叫陛下,气得公冶启牙狠狠,环在后脖颈上的手指用力按下去,那一瞬间爆发极致快乐让莫惊春几乎蹬开床褥,愉悦又痛苦。
……这是什么?
莫惊春痛苦地挣扎起来,那不是身体的感觉,而是另外一种诡异复杂,仿佛要让他窒息的快乐。
他的手指痉挛地拽住公冶启的裤子,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帝王。
莫惊春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有种诡异的感觉不断地跟他重复,这是正常的,他的后脖颈就是如此敏|感,那是他的敏|感之一,一旦触碰到,便会如此。
那是精神上的满足。
……精神?
那又是什么?
莫惊春迷迷糊糊,在重复不断的按压下挣扎扭动,几乎要撕裂床帐。
“……陛下……”那是他的声音?
带着哭腔,极致的欢愉还有痛苦,像是被沉沉地压在水下,怎么都无法挣脱出来。
公冶启的眼睛亮得惊人,轻易地让莫惊春侧过身灵活的手指快速脱去他的衣裳。身体贴在一处的温热让人窥探,帝王低头看着后脖颈上的微微凸起,露出一个噬人恐怖的眼神,慢慢地俯下|身去。
他舔了舔后脖颈。
只是一瞬,拢在他怀里的人连指尖都在发颤。
这是常识。
莫惊春哆嗦着想,这是个狗屁常识。
“陛下,这一,次,修改,的……是……”
就算是在心里和精怪说话,莫惊春每一次开口都忍不住一抖,挣扎着将猜测说出来。
【6/10】
……对的。
但与此同时,莫惊春的意识也彻底溃散,被那无边际的精神愉悦捕捉,撕裂吞噬。公冶启黑沉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猩红难以捕捉,餍|足地舔了舔红肿的皮肉。
这不正好?
既不违背老太医的医嘱,也能让子卿满足。
他将莫惊春全身上下舔了一遍,然后塞进了被褥里卷起来抱住,心满意足地睡了。
…
“您可是不舒服?”
左少卿小心地看着莫惊春,只见他面色微红,捉着那笔杆子已经许久不动,不知是不想落笔,还是另有原因。
莫惊春叹了口气,将毛笔放下来,“只是这两日累了点。”
左少卿将两位宗室嫁娶的文书放到莫惊春的桌案上,深以为意地颔首,“也不知是为何,四处都赶着这两月不成?”
这一月送来的文书,可比从前还要多。
莫惊春淡淡说道:“倒是还有些藏着不小的心思。”比如他手里头的这封。
清河王世子要和颍川林氏联姻。
莫惊春还记得那位世子离京前的模样,那病恹恹的身体,回去怕是得好生温养,才能寿数长一些。
可颍川林氏……却不是个好选择。
左少卿见莫惊春蹙眉,侧过头去看,唉了一声,“臣也觉得奇怪,之前谯国桓氏在京中出事,谁不猜是清河王动的手。甚至还因此违抗陛下的命令出了京,这谯国桓氏和颍川林氏关系亲近,彼此又是姻亲,怎么清河王居然会给世子求娶颍川林氏之女?”
谯国桓氏死了那么多人,和清河王定然不死不休,颍川林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清河王结缔姻缘?
“这只是求娶,颍川林氏的答复如何,尚不知道。”莫惊春淡淡说道,“至于陛下会不会答应……”
那就得看正始帝了。
至于另外两封,莫惊春刚看了个开头,便微微蹙眉。
“最近宗亲迎娶世家女,已经成为惯例了吗?”莫惊春自言自语,他怎么记得几年前,世家可还不是这个态度。
左少卿尴尬地看着莫惊春。
这个话题,莫惊春敢说,他们却是不敢说。
但是这两份是他拿过来的,他自然也看了。
一个是为了嫡子求娶世家女,一个是嫁女儿,嫁的也是世家子。
这样的做派在往年却是少有的,宗室看不上世家的臭架子,世家看不上宗室的泥腿子味,互相鄙夷,互相针对,更是在谯国桓氏出事后,到了巅峰。
怎么半年过去,形式发生了变化?
莫惊春屈指敲了敲这份文书摇了摇头。
利益之下,才有结盟。
这世家和宗室,怕是在正始帝的屡屡动作下,已经看得出来,皇帝对宗亲不愿留情,对世家也未必有什么好感。
今日,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派人登门了。
扶风窦氏在京城的人,怕是不会好过。
尤其窦原已经点名两位重要的窦家人物出现在了京城,那引起的轩然大波和之前可不一样。
莫惊春敛眉,微微低头,不经意摩擦到后脖颈的地方,整个人僵住,又过了好久,才慢慢吐息,放松下来。
他甚少觉得一日这么难捱。
什么时候能到今夜子时?
莫惊春默默想,实在可恼。
陛下想出来逃避老太医医嘱的办法就是换一种精神上的刺激?
身体尚且有极致,可精神上的愉悦却没有。
据精怪介绍,精神上的愉悦可以连绵不断,不管何时挑动都能立刻起反应。这就造成一个严肃的问题……朝服是异常严肃正经的衣裳,衣领衣襟甚至是扣到喉结下方,自然的,领子也会不断摩擦后脖颈的位置。
为什么偏偏是后脖颈!
莫惊春恼怒,这微一动弹,总是冷不丁受惊。
他长出了一口气,将这几份都按照惯例叠在一处,面上平静地说道:“且压着在说,没有朝廷的允许,他们也不能私下结缔姻缘。别说是宗亲,世家看重颜面,更是不可能。就看……扶风窦氏这件案子,究竟如何结尾。”
莫惊春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不知席和方如何了。
…
席和方过得勉强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