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四周都像是忽的寂静,空气都滞了瞬。

沈朝闻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是真的能轻易就把那些事情说出口轻轻地道:“其实我很享受那时的感觉。”

对于在自己身上留下疼痛感保持清醒这件事,他其实已经非常克制了,从来不做给拍戏或者是公关留下麻烦的事情。唯独在拍戏的时候,他实在是沉溺得无法自控。

他觉得那个角色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情,疼痛于他而言就是刺激,是以他脱手的时候心里毫无负担,在猎猎风声中喷薄着自己积压的情绪,就像是即将从黑暗奔赴向堕落的深渊。

楚懿的心头猛然震撼,积攒已久的泪水突然就夺眶而出,他死死地紧攥着沈朝闻的衣袖,拼命地想说点什么,“我……”

难怪不得他刚刚会有如此强烈的预感,在这种程度上而言,沈朝闻已经不是平时看到的那副模样了。

他自己曾经也有过这种自虐般的状态,上辈子那些恩怨纠葛积压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时,他也会将这种痛苦视为清醒。但是沈朝闻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真实的想法又究竟是什么?

外面似乎有叩门的声音响起,是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来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妥当。沈朝闻看到楚懿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轻柔地给他擦着眼泪。

“楚楚先不哭。”他低声哄道:“我回去慢慢跟你讲好不好。”

楚懿也不想哭,但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情绪好像就崩了,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汹汹滚落,到最后只能由沈朝闻先过去解释了几句,又回来轻声细语地哄他。

好不容易将他哄出更衣室以后,沈朝闻立马就将他带上了车,狭隘的空间顿时愈发加重了楚懿的情绪,狼狈地捂着眼抽泣不止,整个脸颊也哭得是潮红一片。

“沈哥。”他甚至就连这样都还紧记着沈朝闻的话,哽咽着道:“能不能现在就讲,不要回去讲。”

沈朝闻的心脏倏地软了下来,就像是全然被他的眼泪所淹没,忍不住伸手捧起了他的脸,低声道:“楚楚。”

楚懿被迫抬起模糊的泪眼,里面漂亮得像是月亮的瞳仁,现在也变得稀里哗啦。但是他对上沈朝闻漆黑沉寂的眼底,竟是没由来的胸腔震响。

“我……”沈朝闻斟酌着措辞。

到了最后,他的睫羽轻轻垂落 ,“我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楚懿突然心慌意乱起来,他意识到这是非常重要的开始,不自觉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腕,就像是对即将迎来的事情格外局促,就连背脊都不知何时绷得僵硬。

然而在他这样的反应下,沈朝闻竟是无声地笑了起来,情绪好像被他这样安抚到似的,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起因很简单,我的父母包括整个家庭,自我懂事开始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从小的生活也是这样,没有特别多值得情绪波动的事情。”

家里没有争吵,因为父母各自的修养和体贴,都懂得如何相处退让;读书也没有任何的难度,不论是课本还是竞赛、甚至是特长,沈朝闻都能够拿得轻而易举。

也不能说这辈子过得过于顺遂,实际上沈朝闻遇到的麻烦事情很多,家族的内忧外患、出道以后面临的各种明枪暗箭,可他早就已经习惯如何妥帖的处理这些事情,像是在毫无波澜地打着什么闯关游戏。

于是他的生活便愈发像一滩死水,再多的热闹都与他毫无关系,唯独他拿到的那些角色是鲜活的,他们有的身世凄惨而痛苦,有的则是热烈开朗,不论哪个都比真正的他强。

沈朝闻明明已经在克制自己,却依旧一点点沉溺在了角色里面。他演戏的时候就真的任由自己完全陷进剧本,拍摄结束以后便切换到了最没有活力的角色里去,等待着下个角色的到来。

时间久了,他便就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真实的自己到底有什么情绪,都隐藏着什么模样。他理智觉得这样不对,便拥有了一套让自己短暂清醒的办法。

“适度的疼痛是能够让我回归现实的。”沈朝闻语气平静,把所有事情剖得彻彻底底,“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成为了我的习惯。”

眼见着楚懿就要张口,他又俯身近了些,像是都能触碰到对方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道:“但是你放心,在认识你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楚懿顿时愣住,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

他大抵知道这种情况都是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可楚懿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比医生更强的能耐,怎么会是在认识自己以后就没有了?自己难道还能在里面扮演什么重要作用吗?

然而越是揣测,他的心跳就莫名愈发地剧烈,都顾不得自己的眼泪没有擦干,带着重重的沙哑道:“我……我影响到沈哥了吗?”

“嗯。”沈朝闻回答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楚楚说过。”

他说完话,四周空气好像都莫名安静下来。

楚懿下意识地眨动眼睫,原本要悬不悬的泪珠掉落下来,视线里沈朝闻的模样反倒是愈发清晰了,他此时的神情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漆黑的眼底好似带着轻微的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