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孔全斌这么做,也有客观条件的制约。他只不过是个副总兵,只管领兵打仗,招降小规模的流寇可以,但若不经过上级同意明目张胆给数以千计的流寇颁发“招安令”,那可就是掉脑袋的活计。对于流寇,洪承畴一直是坚定的主剿派,他的前任杨鹤、陈奇瑜等都是因为对流寇有所姑息,才引火自焚,同时他也是因为一直坚持着剿杀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才得以被朝中赏识提拔上位。像曹变蛟这类与流寇不共戴天的将领在他手下很吃香,反之贺人龙这种经常与流寇来往媾和的,就时常遭到打压。
在陕西、在洪承畴手底下混了这么久,孔全斌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既无权利招安青衣军,也没有胆量挑战洪承畴的权威。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给予青衣军“口头告身”:你要投降,可以。但我没能量为你谋一个正规出身,所以你们不可能编入朝廷正规军,身份依然只能算绿林。但我可以给你们的这层身份加一层保护罩,即以我孔全斌自己的能力,私底下与你达成协议,互不攻打,同时也转告周遭的官军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协约固然不正规,更没有朝廷的官方效令,但却是当下最为普遍的潜规则,靠不靠得住,完全看提出条件的这个官军将领的官场能量、人脉以及人品如何。
孔全斌是什么样的人,梁时政与杨三完全不清楚。但他们清楚按照现在青衣军的处境,再与官军对峙下去绝不划算。他们没有拼死一搏,寻找赵营主力的决心——说到底他们对于赵营还没有归属感——是以病急乱投医,认为投靠官军是目前最为靠谱的途径。
事已至此,梁、杨二人也没退路,梁时政微微皱眉,还是道:“孔大人的话,小人铭记在心。只要给条活路,往后定然唯孔大人马首是瞻。”
他都这样说了,杨三别无选择,也只能附和。
“嗯,很好。”那使者难得露出满意的微笑,不过转瞬即逝,“只是……”
“孔大人那边还有顾虑?但说无妨。”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一条路走到黑跟死了孔全斌,梁时政与杨三就希望事情越快定下来越好,生怕出了岔子。
那使者轻轻摇头道:“倒不是顾虑,是缺一个规矩。”
“规矩?”
那使者说到这里,斜眼瞭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脸麻木自顾自喝着闷酒的呼九思,招梁时政与杨三二人靠过来,小声道:“孔大人要你俩杀了呼九思。”
“什么!”梁时政与杨三几乎同时抬首而起,他们的惊讶状引来了呼九思的视线,又急忙收回讶异的神情。
实话说,毕竟追随呼九思“创业”这多年了,此前也同仇敌忾,面对诸如袁韬、侯良柱等劲敌,说完全没有情谊那是不可能的。他二人之前的计划,也仅仅是夺了呼九思的兵权并将他软禁起来,可从未动过害他性命的念头。如今那使者这么一说,自然令他二人相觑踌躇。
“这,这……”梁时政与杨三搓着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首先发话。古来谋逆都是大事,即便他们属于“弃暗投明”,孔全斌那边防备一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猜测过孔全斌会提出什么样严苛的条件,却就是没有想到,孔全斌会要求自己杀害相交多年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