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郭名涛长叹一声,“你以为我投顺赵当世,是为了苟活于世?”
路中衡闻言,脚步一停,但依然背对着他。
“赵贼之前说了什么,你我都知。我俩‘背叛朝廷,献郡主以求富贵’的事已经人尽皆知。这种事,我相信以流贼的脾性,做的出来。事情已然满城风雨,我俩就有命回去,也只是臭名昭著、罪大恶极之人,使朝廷愤恶、令家族蒙羞,下场如何,不言而喻。”郭名涛越说气息越弱,说到后来,或许是心有所感,喉头都哽咽起来。
这些事,路中衡也想过,也曾使他辗转反侧度过了不知多少无眠之夜。当下再度想起,痛心疾首的同时,亦感到茫然若失。
“你我之所以苟活至今,并不为求存,而是另有所求。”郭名涛将悲戚一收,语气难得强硬起来,“郡主是在咱们手上蒙难的,凡事都得有个始终。即如你时常念叨的,就死,也得死在救郡主脱离苦海的路上,也只有郡主,才能还咱俩的清白!”
如果说方才只是动容的话,当听到“郡主”二字时,路中衡的泪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陷入赵营几个月,经历了不知多少艰苦困境都没能使他落泪,这一刻,居然触到了他伤心的点。他不敢回过身,让郭名涛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为了郡主,他一个坚强的男人竟会哭的稀里哗啦。
可就算他极力掩饰,郭名涛还是完全能体会到他的悲痛之情,正当他准备上去好好安抚下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时,墙外遽而起了无数惊叫。
“窑变,风紧,家里人漫了大水!”
在赵营待了这么长时间,路中衡与郭名涛多少也能通晓些黑话。乍一听,反应过来,路中衡一拉郭名涛道:“怕是贼寇内讧了,快走!”
内讧的时候,最危险的不是火并双方,而是像他们这样的无所依者。因为局势一乱,两边交手,都会开始不顾一切地攻击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甚至有些人会趁着这个时机满足自己变态的嗜血欲望。
他两人连滚带爬跑到道上,此时左右营房里的兵士都鱼贯而出,道上来去,全是乱哄哄的奔走兵士。手足无措间,只听“轰”一声大响,围在营地最外侧的一段砖墙给人从外头推塌。眼望过去,缺口处的灰尘未散,就有无数挺枪持刀的兵士呼喊着冲杀进来。
和大多数贼寇一样,赵营没有足够的财力做统一的服饰来装配兵士,所以敌我混杂一体,很难区分敌我。身边乱兵冲突,郭、路两人手足无措,好几次都差些给人撞倒,眼见缺口那边冲进来砍杀的人越来越多,郭名涛本能地拉起路中衡就要往营房里钻。
但路中衡一把将他扯住,朝反方向拖去。营房虽然给人安全感,但躲进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给人瓮中捉鳖。他俩完全搞不清楚形势,也不知道谁在和谁打,只是不顾一切地逃跑,双脚在这时候似乎也没了知觉,机械般地自动运转着。
两人无头苍蝇一般在营地里乱窜,背后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心愈慌、脚步愈乱,跑到一间营房前,郭名涛一个岔气,双脚互相绊住,当即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路中衡赶忙回过头去拉他,可却在一刹那,呆若木鸡——因为这个时候从营房中探出身来查看的一个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华清郡主。
“路大人……郭大人,你们……”华清郡主发现二人窘状,颇为讶异,同时朝另一面望去,“这是怎么了?”
路中衡呆呆打量着华清郡主,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这些折磨他几个月的担心在这一刻居然全都烟消云散,他浑不在意其他,甚至连震天价的喊杀声也充耳不闻,单只面对那张美好的面庞,便就心满意足了。
郭名涛手忙脚乱自己爬起来,急切道:“郡主,贼寇火并,形势危急,还请随我们一起躲避!”话音刚落,几声尖啸随之而来,三四支羽箭“扑扑扑”,死死钉在了郭名涛的身前。
郭名涛面色煞白,抬眼看去,担见对面放箭之人弃弓拔刀,统共五名乱兵往这边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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