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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清晨的太阳才刚刚露出半个头,沈静好就早早起床,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铺满床上,挑了又挑,红的太俗,绿的太艳,白色太素,紫色不好配首饰……好不容易在周婆的帮助下选好,又坐在镜前,将乌油油的头发梳了一次又一次,紧张得就像回到了五年前成亲的那天,那天她坐着大红花轿,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恐惧摇摇晃晃入门,虽然媒婆的嘴将慕少卿夸了又夸,她依旧很害怕,她怕自己嫁的是贪花好色,三妻四妾满堂的夫君,怕自己嫁的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丈夫,更怕自己嫁的是像周屠夫那样对老婆朝打暮骂的男人……

当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鸳鸯被上,等待自己命运的时候,揭开盖头的是个俊秀的少年,他温柔地问:“累了吗?让我给你倒杯水?”

轻轻柔柔的嗓音,宛若天籁,让心在刹那间沦陷。

厚厚脂粉下,沈静好的脸就像身上的嫁衣的颜色那般火烫。

公公讲道理,婆婆好脾气,慕少卿更是才华出众,负责认真的好男子,老天实在对她太厚道了,沈静好幸福得就像在梦里,她在神佛面前发下誓言,将对慕家倾心尽力,对夫君永不相负。

只要慕少卿高兴,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要夫妻分离,留在乡下照顾病卧在床的坏脾气奶奶,哪怕是为了服侍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甘之如饴。默默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她等了一千七百八十二天,终于等到夫君归来。

夫君更高大,更英俊,更有气质,更有才华了呢,可还是和以前那样温柔。

沈静好想着想着,笑容不自觉地再次挂上嘴角。

“少爷才去乡下给奶奶墓前磕完头,今天回来就要带少夫人去压马路呢,”周婆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讨巧,“少爷长得真俊,性子也温柔体贴,大家都说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定是前世行善积福太多,感动了月老呢,夫人说反正脱了孝,好好挑个吉日让你们圆房,争取早日抱孙呢。”

“周妈妈真是的,再打趣我可恼了。”沈静好回过神来,恰好听见圆房两字,羞得面红耳赤,只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妆台上,待听见门口传来少卿的敲门声,赶紧再照一眼镜子,理了理梳得规规矩矩的辫子,急匆匆跑了。

慕少卿仍穿着洋服,带着条白色围巾,负手站在楼梯口处耐心等待,听见脚步声,抬首冲她一笑,柔声问:“母亲说静好才来上海没几天,许多地方都还没去过,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静好连连摇头:“静好从乡下来,没有见识,全凭夫君做主。”

慕少卿略一沉思,点头:“好。”

他叫来老周,询问几句后便做了安排。马车先到城隍庙,让她虔诚地拜了菩萨,又买了梨膏糖与五香豆,各色糕点,然后去到繁华的南京路,先吃了顿美味的本帮菜,又去成衣行订了好几件时兴的旗袍,再带她去理发店将头发剪短,烫成最时髦的卷儿,再慵懒盘起,然后去老凤祥买了两支点翠金簪,替她插上,接着是镯子、耳环、项链、香粉、香水、高跟鞋,慕少卿毫不吝啬,大撒金钱,马车上衣服首饰盒子堆成山,各种从未见过的女孩子玩意惹得沈静好的兴奋就没停过,嘴巴也没停过。

最后,她不安拉着慕少卿的袖子问:“夫君破费太多了吧?上海什么都贵,田嫂说咱们乡下一块大洋能买四五斤猪肉,这儿只能买三斤,奶奶说媳妇要会勤俭持家,才是兴旺之象……”

慕少卿含笑:“不多不多,这是补你五年辛劳的份,何况奶奶在乡下过了一辈子,有些东西不知道,你要在上海过日子,进交际圈,穿乡下的服装是不合适的,出门待客会失礼。”

沈静好方不言语。

待路过洋服店的时候,慕少卿又叫停了马车,带着她走进去,说是要挑选几套西服。

慕少卿知沈静好不懂番邦的衣衫习俗,问了几句见她没主意,便做主替她挑拣起来。

沈静好无事,四处参观,恰好有两个高鼻深目的洋人走进洋服店,站在她身边用听不懂的鸟语与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沈静好悄悄戳了下自家夫君,好奇问:“这些洋人说的那些听不懂的玩意,就是你说的英语吧?嘻嘻,音调听着好古怪,和咱们不同呢。”

慕少卿从洋装样式中抬起头来,略略扫了眼,答:“不,他们大概是葡萄牙人,说的是葡萄牙语。”

“葡萄牙?这个名字真有趣,”沈静好更加好奇,“莫非那个国家种着许多葡萄?”

慕少卿解释:“他们的葡萄是酿酒的,波尔图的酒世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