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凤冷冷地回答道,只是站在家门口,将脚上工作时穿的软胶鞋换成了一双黑皮鞋,没有进门的意思,拎上斜挎包转身就要离开。
“你站住。”
木国峰不满妻子对他的态度,“那么多粮票布票,难不成都让歆歆带到乡下,你有没有想过,国庆马上就要结婚了,家里还有不少开销指望着那点东西。”
他觉得妻子就是无理取闹,但是他都纵容她这些天了,也该足够了。
“国庆和芸芸好歹也喊你一声妈,别寒了孩子的心。”
看着脸色越来越冷的妻子,木国峰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来,直至消音。
和江白凤结婚那么久了,对方一直都是一个温婉大气的女人,木国峰还是头一次被她用这般冷漠的神情凝视,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左右扭头,躲闪江白凤的眼睛。
“我这颗心,早就被他们寒透了,木国峰我告诉你,之前为了给你儿子买下长途车司机这个工岗,前前后后花了五百七十多块钱,为了给他娶媳妇花的彩礼钱以及修房子的钱我就不和你细算了,毕竟他是儿子,是你们老木家的根,给他花这些钱,也是应该的,但那五百七十多块钱让他躲开了下乡的苦差事,我的歆歆代替他们这对当人哥哥姐姐的受罪,这笔钱,我就要加倍贴补给他。”
江白凤恨恨地盯着丈夫:“我们的闺女,你不疼,我自己疼,至于你那自己摔断腿的姑娘想吃肉喝汤,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吧,告诉你,我不欠她的,相反,她欠了我太多太多。”
说着,江白凤拎上挎包扭头就走。
她可忙着呢,家里的很多粮票布票都是限定杭市内使用的,她得找关系将这些票换成全国通用的粮布票。
可惜现在她也打听不到闺女会被分派去哪儿,不然专门调换那个地方的粮布票,还能再便宜些。
本来闺女长这么大,就没有干过农活,那身皮肤,又白又嫩,哪里是受得起风吹日晒的,江白凤打听了,知青分配到了地方,就和当地的社员一样,得靠下地干活挣的工分分粮食,自家闺女自己清楚,江白凤怕她在乡下干不了多少活饿着自己,只能提前为她准备好充足的粮票以及其他票据,好让她在下乡以后,不至于受太多的苦。
至于以后,她不是还在挣钱吗,以后她的钱,都是留给闺女的,还有木国峰,同样是他的女儿,没道理歆歆在乡下受罪,他这个当爹的还能和没事人一样,跟着他前头两个孩子,在杭市共享天伦之乐。
江白凤已经想好了,以后每个月她都要从木国峰的工资里截留一部分,除去家里的开销支出,剩下的都给闺女寄过去。
这样的方式看似结局了木歆下乡后衣食方面的问题,可江白凤这颗揪着的心,却依旧没有放下。
要是能够选择,她宁可把这些钱和票据都给木芸,只求她这个闺女,能够留在她的身旁。
“这婆娘真是翻了天了!”
在江白凤离开后,木国峰才气呼呼地骂出声。
本来安排小闺女下乡,不是为了锻炼她,改改她那骄纵任性的脾气吗,现在倒好,他这个婆娘是打算把家搬空了,让小闺女带到乡下去。
对自家的存款还是有一个大致了解的木国峰气坏了,带着这样财富下乡,还能起到锻炼的作用吗!
还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想法,大儿子木国庆结婚的酒席钱,大闺女留在杭市,给她疏通关系找工作的人情费以及大闺女要是说好了对象,给她压箱底的嫁妆钱。
这些支出都得走公账,木国峰没有藏私房钱的习惯,之前的工资全都交到江白凤的手里,现在这些钱和票都被小闺女带走了,他去哪儿变出这些钱来。
可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廉耻心,回想着刚刚江白凤的脸色,木国峰最终还是没有跟过去逼着江白凤交出那些钱,只是颓然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下乡这件事,一定还好好的吧?
木国峰自我安慰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去了庆丰,好好照顾自己,那些票据还有钞票我都给你缝在了里衣的暗袋里,一路上好生保管,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给妈发电报。”
名单报上去了,所有知青的去向也定了下来,在木歆离开杭市的前一晚,江白凤搬到了闺女的房间,跟木歆挤一个被窝,促膝长谈。
“到了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收收你这暴脾气,在外头,人家可不会心疼你,尤其是去了那些有恶人的公社,反而还会因此让人记恨上你,每个地方不是都有知青吗,你就学着那些人,不要强出头,也不要太软弱,让人觉得你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