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州这时抬起头,冲呆呆站着的商稚言咧嘴一笑,还做了个手势:“请坐。”
商稚言坐在老板娘身边,听见崔成州问了一个新问题:“这附近像明仔这样的小孩多吗?”
商稚言对于记者这个职业的想象,在这个晚上被打破了许多;但打破的同时,有些新的东西被建立了起来。
崔成州在海堤街、朝阳里和光明里一带采访了不少人。凡是在这儿生活的人,大都能说上一些明仔家里的事情。崔成州只是问问题,并没有说自己的看法,商稚言看不出他有什么打算,但崔成州采访的时候,态度和之前又大不一样。他很诚恳,很真诚,像闲话家常一样,能问到许多商稚言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明仔的父亲其实早就在别处结了婚,有两个比明仔更大的孩子,他根本没有和明仔母亲结婚的打算。
明仔还是不跟人对话,远远看见商稚言和崔成州走来,砰地关上了门。崔成州收好录音笔,对商稚言说:“我明天再来吧。”
商稚言:“嗯。”
崔成州觉得好笑:“你不问我明天什么时候来了?”
商稚言不想问了。她知道崔成州一定会来的,虽然她并不晓得,是什么让崔成州改变了主意。
崔成州骑着电动车沿着海堤街离开,商稚言的车子又掉了链,她只能慢慢推回家。父母尚未回来,她打开卷闸门,打算再做一会儿生意。但夜间的租书店门庭冷落,只有隔壁赵伯的儿子过来借了两本武侠小说。
商稚言随手摊开一本书,坐着发愣。铺子外头偶尔有车子经过,远远传来野狗的吠声。她隐约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挺不得了的事情,但说不清楚哪儿不得了。
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对明仔和商稚言,甚至谢朝和崔成州的影响,绵延数十年。但当时并没有任何人知晓,因生活中的一切都和以往无异,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秋夜。屋前的秋木棉开始落花,沉重硕大的粉红色花朵落在地上,铺了轻而软的一层。杨桃树分不清季节,稀里糊涂地开花结果,拇指大的小杨桃被冷空气冻得一个个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