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元标不得不大声道:“回陛下,是!按理,天下的确无不是的君父,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陛下,臣有罪!”
“臣不该指责君父,指责君父就是罪!”
邹元标说后就当即大拜在地。
朱翊钧问:“这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
邹元标回道。
朱翊钧道:“那朕设谏官做什么?”
朱翊钧说着就厉声喝道:“为君有失,谏官就应该谏!你邹元标,身为吏科言官,就有这个职权谏言,所以你没有罪!”
“陛下!”
邹元标突然激动地大喊一声,然后叩首在地,哭道:
“臣是有罪!”
“臣罪在欺君!”
“陛下无不是,所以陛下用的官僚士绅也无不是,皆应以礼相待,而臣之前,只想着以礼待士绅去了,忘记了要以礼待君父,故臣该死!”
“另外,科道不是谏官,如今天下就不再需要谏官!科道官也只是替陛下查缉监察的言官,而且,这天下就不该有再谏君父的官,设此官本身就悖礼!”
“所以,哪怕魏征在现在看来也不是有德之臣!”
朱翊钧:“……”
礼?
他现在仿佛闻到了一股陈腐气。
“臣请陛下治臣死罪!”
“车裂亦可!”
邹元标这时则突然不贪生了,一咬牙主动要求起来。
一旁的申时行见此不少都闭眼一叹。
海瑞则沉下了脸。
朱翊钧瞅了邹元标许久后,才郑重地说道:“士绅犯罪,朕要依律惩办;朕若有失,百官也当敢谏;而不是为了维护旧礼秩序,君之失不能言,士之罪不能惩,民之怨不能容,否则,整个天下就会万马齐喑,国家和民族岂能长久?”
“如今天下,士绅庶民常几代便换,千年世家少矣,陛下故可以独治,令天下皆循陛下之志。”
“所以,陛下若要严管士绅也能做到,哪怕再有阻力,也无非如在江南之例,分而治之或推恩制之。”
“但是!”
“陛下可想过?这样做即便成功,但最终还是会因为一些强势权贵豪绅鼓动庶民作乱,而导致许多庶民受此牵连,被当做反贼处死,到那时,岂不有违陛下惠民爱民之心?”
“是故,罪臣请陛下遵循大势,以礼治国,而非以法治国;请陛下相信士大夫皆君子,也相信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圣君!”
“如此,庶民自不会为刁民,因有士绅代陛下管束,而只知纳税耕作也!士绅也自会视君如父,视国为家!”
“而也因此,陛下当诛臣,但当宽恕逮拿之士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