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从昆仑山下天界,到了山脚再往南,早上还在白雪茫茫的山道上,下午的时候,眼前已经换成了绿树森森的湿地。地势仍然高,但明显地暖和了起来,银杉大团大团的绿云一样的树冠压在头顶上,一眼望过去,连路上的阴影也是这种蓬松而深绿的颜色。腹地深处渐渐起了雾障,湿漉漉的雾闷重地贴在脸上,不断能听到水声,可就是见不到溪流。
玄乙许久没有下凡游历,兴致很好,把马车让给了青鸟和藏牙,自己骑马走在前面,同印则负责驾车。马蹄踩在湿土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车辙笨重地吱吱呀呀地叫。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他们才见到路边刻有“隅谷”的地界碑。
隅谷,意为太阳将沉之地。
“师尊,”同印停下马车:“天色不早,我看前头仿佛是家旅店,要不今日就先在这里歇息。”
玄乙点头同意:“也好。你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
同印领了命,从车上下来,便往那写有“春喜客栈”字样的招牌去。走近了,就见到两间土气的瓦房,用木栅栏围了半圈算是有个院落,后头还有个空落落的马棚。同印进了屋,里头倒还亮堂干净,一股干燥的炒辣椒的香气传来,前台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店家!”同印喊了两声:“有人吗?”
一阵轻柔的脚步从楼梯后头绕过来,是个戴头巾的年轻姑娘,可能只有十五、六岁,脸生得极标志:“来了来了,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同印问:“还有空房么?我们一共四个人。”
姑娘答:“今儿只剩两间了,够么?”
同印本来想要四间,可料想这么小一间旅店统共应该也没有几间房,有两间已经很不错了。他便说:“我去问问我们主人家再来答你。”
姑娘也想多招揽生意:“客官是要进隅谷么?不如今晚就在此将就一下吧。咱们这儿是谷口最后一家旅店了,进了谷,可不容易找地方休息。房间是宽敞的,一间住两位足够了。”
同印回到马车旁和玄乙如实禀报了情况:“就是要委屈一下师尊,这里和宫里肯定不能比。”
玄乙没有介意:“出门在外,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婆婆年纪大了,赶了一天的路,怕是吃不消的,你把好的那间腾出来给婆婆和昭伯。”
同印扶着他下马,又将藏牙和昭伯接下车来,向店家姑娘要了房,另有一名伙计帮他们栓马停车,店家姑娘带着他们上楼看房。
“丁字房向南,更暖和些,里头床褥都是新套的。一会儿我再拿一床褥子过来垫着,老人家能睡得更舒服。”姑娘说话做事都很伶俐:“丙字房窄些,不过,这个位置在角落里,更僻静,上楼下楼的都听不到。客官们,晚饭是在楼下吃,还是送到房里?吃得辣么?咱们这儿口味重,一顿少不了辣椒,您要是不吃辣,我让厨子少放点。”
玄乙觉得这姑娘看起来就像是会做生意的:“麻烦姑娘把饭菜送到房里来吧,酒就不要了,要两壶热水,我们自己带了茶来。”
“您叫我春喜就好。”姑娘能看得出眼前这位公子气度不俗,态度也客气周详些:“您晚上要沐浴么?我给您多留点热水吧,店里子时就不烧热水了,要早上卯时二刻厨房开了灶,才有热水。再有,谷地里入了夜不大安全的,您几位晚上可千万别往里头走,等白日里再进去。不然,性命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