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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结合。

记忆在不可追中互相驳杂, 一会是鹿家的花园,一会是深宫大院。不论是雪水还是焰火,都在焦躁不安地挣扎着。

滔滔江河奔波不休, 顷刻覆盖了触须,连带着坍塌而来的记忆, 将人彻底掩没。

鹿安清十来岁的时候, 鹿家出了一桩大事。

鹿途为了一名女子,与其他权贵子弟互相争执, 盛怒中,他杀了那人。

鹿途是鹿禾的嫡子, 也是整个鹿家的门面, 不可闹出这样的事端。

偏生此事,尚有目击证人, 还是外人, 无法压下处理, 鹿家总归要出这么个罪人来平息事端。

这事, 鹿禾找上了鹿什。

鹿家这一代十几个孩子, 唯独鹿什之子鹿安清, 是最不惹眼,也最是低调的。

既不起眼, 既是低调, 既是为弃子, 能够被鹿什当做前途的踏脚石,也是理所当然。

年少的鹿安清站在书房, 却不看着鹿什, 而是偏头, 看着坐在边上的美妇人。

不知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良久,便说了声好。

名誉,荣辱,他自是不在意。

只是在出门前,鹿安清平静地说道:“生恩,养恩,既已一并还尽,恕此后,安和便不回来了。”

鹿什皱眉:“你说什么?”

鹿安清不答,跨步出了门。

冰凉的触感缠绕上他的脖颈,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脉,公西子羽的嗓音轻柔地响起:“安和为何不杀了他呢?”

“杀谁?”

十来岁的少年面不改色,盯着前来抓捕的官兵。

“你在乎的母亲,无视了你的命。你的亲父,将你当做富贵的棋子。以你的能力,难道听不出来吗?”低低的,叹息的声音,“所以,安和的脚,便是为此废的?”

鹿安清任由着官兵把他押走,而后会发生的事情,不必细想都清楚,毕竟那是曾经午夜梦回的种种,已经再是清晰不过。

鹿安清被判处流放,离开了京都。

少年被钳制,带出鹿家时,遭难了的另一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哪怕他们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偏生无处可发泄,这般怒火,便是冲着鹿安清倾泻而来。

路途遥远,可以动手的地方,可着实太多,又太多了。

“该说鹿家一手遮天,还是当说太史令的手,伸得太长了呢?”公西子羽叹息了声,抬手抚上鹿安清的头发,“他将这一切都抹去了。”

记忆不断闪烁,他们也在其中不住游走。

时而,鹿安清正在流放途中,时而,他瞥见了太史令。

鹿安清的命数,的确是在遇到太史令后,才发生了改变。

他抹去了流放的痕迹,将鹿安清从狱卒手中带走,让他进入史馆,也让鹿家从此失去了鹿安清的行踪。

在阿语看来,鹿安清是在十来岁那年离开了京都,一人未带,继而十年不曾归。

一切之卷宗,痕迹,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