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大姐,聂靖没什么感情,因为对方对他也不是真心的——不,或许有真心,但已经太少太少了,少得可怜。更别提她还总是三番四次的想要算计他,又在他耳边不住地提起贺莲房,撺掇着他,勾起他的好奇心,用心之险恶,言语无法道明。
既然她不仁,又怎能怪他不义?既然想在他身上下绊子,自然也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他小小的报复。
她想上战场,又想嫁给蓝晨,他就偏要她既上不得战场,也嫁不得蓝晨,甚至这一辈子都只能孤独度过。如果他得不到贺莲房,或者无法打败贺莲房,聂靖想,他的大姐可能会最直接承受他怒气的那个人。
元宵花会的时候,贺莲房的拒绝,聂靖迄今仍然记忆犹新。他的姐姐待他有异心,他尚且记得如此清楚,更何况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的贺莲房呢?如果不是对她有些兴趣的话,他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在谪仙般的外表下,藏着连聂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黑暗内心。这么多年来的佛法熏陶,并没有让他净化多少,那些在师父面前必须伪装起来的戾气和阴暗,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慢慢发酵,扩散到整个灵魂。
贺莲房不是总避而不见么?聂靖不信,若是事情与她的表哥有关,她会不在意。他和贺莲房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家人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对贺莲房而言却是她的全部。所以,聂靖相信,收到他信笺的贺莲房,是肯定会来醉仙楼与他相见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地坐在天字号房里,面前摆着棋盘,白子黑子岿然不动。
直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执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聂靖方才抬起脸来,淡淡一笑:“公主。”
“聂公子还是称呼本宫一声青王妃比较妥当。”贺莲房同样回以冷淡的眼神。“若是叫我家王爷听到,怕是要出事儿的。”
她这句话使得聂靖轻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笑话:“如今青王殿下并不在燕凉,公主又何必如此迂腐呢?名号都是虚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公主不像是执着于这个的人。”
贺莲房露出微笑,她收到聂靖的邀约后便赶来了,此刻她的脸上戴着面纱,因而聂靖瞧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应该可以想象,面具下那张倾国倾城的美颜,此刻应该带着怎样的笑。“聂公子信上所说,可是真话?”
聂靖落子,并不答话,而是要求道:“公主先陪在下对弈一局,可好?”
贺莲房想了想,微微颔首。
这一局棋整整下了两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但从棋艺上说,聂靖非但不逊色于她,甚至还要略胜一筹,只是贺莲房最擅使计,是以一时僵持不下。聂靖虽然棋艺高超,棋风却十分死板,贺莲房看着他下棋的方式,暗暗心惊,此人下棋,好不瞻前顾后,但凡是他想吃掉的棋子,便不顾一切的去吃,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因此两败俱伤。那凌厉诡异的棋风,与他天神般的外表完全不符。
贺莲房始终坚信棋如其人,就如青王,棋风正气凛然,决不耍阴谋诡计,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然而聂靖却这样,他充满侵略感,甚至连他自己也不顾惜!
这样的人……贺莲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眼,聂靖剑眉星目,俊秀逼人,一双眼睛更是乌黑透亮,这般俊美,怕是卫玠宋玉到了他面前,也是要自惭形秽的。可这样的翩翩美少年,却给人一种诡异的魔鬼之感。
“再下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她停手,不再继续。“聂公子棋艺精湛,本宫长见识了。”
聂靖却是淡笑:“若再持续一个时辰,公主便能赢我。”
然而贺莲房没有那样的精力再下一个时辰。他们俩一胜在棋艺,一胜在心计,真要比起来,怕是谁也压不住谁。贺莲房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棋艺能与自己抗衡之人,一时心中除了对聂靖的排斥之外,竟也生出淡淡的惺惺相惜之感。可惜聂靖此人深不可测,极难琢磨,到底不是能结交之人。不若燕云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能与对方做交心的朋友。
想起英年早逝的燕云旗,贺莲房心中便不由得感到一丝酸楚,她打起精神,问道:“聂公子请本宫前来,总不会是为了与本宫下棋吧?”
“若是不找个好的名头,公主又怎会纡尊降贵,来见在下呢?”
“聂公子……”
“公主不必多言,在下决不会对公主说谎。”聂靖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此事的的确确与蓝晨有关,若是公主想知道,并想要帮助于他,怕是明后两天,都得来醉仙居的天字号房,陪在下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