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者,天时也;离心无境,离境无心,境由心生,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则所谓空也。
碧落寺大殿内,无空法师看着弟子。
玄空跪于他面前,听那空远的声音说:“玄空,你的‘心’,并不在此。”
师父说,他有佛缘,却无佛心。
他奉师父的命,离开碧落寺,云游四海。后来,他来到这间破庙,不知不觉便过了两年。
玄空站起,那包松子糖依旧原封不动。他将油包纸打开来,拈起一颗,放入嘴里,细细嚼着,只觉甜中带涩。
屋外,雨水点点,淌湿了肩。他按下斗笠,身影逐渐没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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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和尚来到镇上的闹市。
他每隔数日都会来到此为病人义诊,每每他人还未到,等的人已经排到了巷尾。看那和尚正替人把脉,不管对谁都温和恭谦,便是问得多了也不觉烦躁。那些病人拿着和尚写的药帖,无不感激地道:“多谢小师父,小师父宅心仁厚,佛祖必当保佑。”玄空回了一声“善哉”,平和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敢居功。
就这样,和尚从早忙到了午后,连水都没空喝上一口。好容易瞧完了最后一个,玄空这才总算歇了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喝了几口壶子里的凉水,接着打开包裹,拿出两个草团子。刚要打开的时候,眼角便瞥见了一个站在角落的小乞儿。
眼下各地动乱,田地欠收,放眼看去,一条街上多的是人卖儿卖女,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童还不过几吊钱,猪肉都还要二十吊钱呢。玄空莞尔,将手里草团子递向乞儿,说:“拿吧。”
此时,忽而有人惊声叫道:“——那帮马贼又来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登时间整个镇子便乱成一团——那些商贩慌乱地收拾一通,街上其他人匆忙跑走,冲回屋里紧关门户。眼前突然一片混乱,玄空被行人来回推挤,没一会儿便听见一阵马蹄声。
来人是一帮山上的马贼,这些山贼一年前来到此处,本来还只是在山路打劫行人,后来胆子越养越肥,直接到镇上来作乱,半年前还摘了本地衙门的脑袋。从那时候起,这些贼人便更加无法无天,明目张胆地命镇上的人每月都要上缴财物。
那些山贼骑着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丝毫不惜人命,见伤着人,反是一脸洋洋得意。为首的头子挥舞着大马刀,喝道:“想跑!先给爷爷把保命钱交出来!”
接着,十几个山贼跃下马,推翻摊贩,强抢财物,若给不出,就朝人拳打脚踢。
此时,忽然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原来是那卖鱼的老头儿的孙女被山贼给擒住了。
老头颤巍巍地向那贼人磕头求道:“几位爷行行好,你们也看见了,江水涨潮,这阵子实在出不了船,老叟就剩下这么个孙女儿——”他话未说完,就被山贼给一脚踢翻,那姑娘凄声叫道:“爷爷!”
“没钱?没钱就拿人来换!”那些山贼狞笑数声,看着姑娘的眼神极其冒犯下流。众人敢怒却不敢言,想来那些山贼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等龌龊事。老头儿倒地后仍不死心,爬上去抓住那抢人的山贼,竟是难缠的紧。那贼人耐性全失,正欲拔刀杀人的时候,玄空冲了出来,喊道:“刀下留人!”
“又是你这个臭和尚——”那些山贼一眼便认出了这破庙里的和尚。
玄空扶起了老头,接着便朝山贼双手合十。对着这些恶人,和尚竟毫无畏惧,他念了一声佛,掷地有声道:“施主已罪孽深重,切不可再造杀孽,还请速速放了那名女子,早日回头是岸。”
这时,那山贼头子驱马过来,他长得高头大马,一张刀疤脸看着颇为狰狞。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和尚,“我当是哪个不要命,原来是你这个秃驴。”
玄空道:“阿弥陀佛。因贪犯戒,尚摄众生,因嗔犯戒,弃舍众生。六道报应,善恶不爽,施主今日犯下杀戒,来日必当还报,当立即放下屠刀,潜心忏悔。”见恶人作乱,和尚心中何尝不怒,只是,出家人笃信因果报应,此番劝诫乃是尽应尽之责,所言皆出自肺腑。
奈何和尚一片苦心,俗世人尚且不能明了,更何况是这帮作恶多端的贼人。那头子听了这一番话便捧腹大笑,其他山贼亦口出秽语,一旁的镇民都噤若寒蝉,暗道这和尚不怕死。
“不要命的家伙,老子是见得太多了。可像你这般蠢的,那还是头一个。先前那个张县令的脑袋还挂在门上,我这宝刀也许就没见血了,现在正好——”那山贼今天本就想抓个人杀鸡儆猴,哪想这蠢和尚自己撞到刀口上来,这便扬起大刀,“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