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处处还保留著几十年代前的生活痕迹,甚至还有许多更加古老的建筑遗迹。这里的人普遍保留著古早的信仰,科学洗脑似乎对这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村民不太管用,可时代总是会进步的,在这个连网路收线都有困难的地方,会留下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所以整个村镇仿佛处在一个老旧而闷郁的氛围之中苟且残喘。
村镇临靠一条江,当地人一般不准小孩靠近,那条江据说一年里总得淹死那麽几个人──这是看屋子的老门房说的。
阿江今年十六,按著这年纪来说他没几年就要大考,但是他不紧张。他打小学习就比旁个孩子出色,在那些小孩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端坐在桌子前写字;在身边的同学在纠结成绩的时候,他可以毫不费力地遥遥领先;而在青春期时同桌的女孩开始给他递纸条或是其他的同龄人开始对爱情产生朦胧的憧憬时,他却比谁对此都还要冷漠。
他的热情似乎已经枯竭了,或者说,他对这个世界该有的好奇、探索之心在萌芽之前就已经被扼杀了。
而阿江会来到这里,不得不说,冥冥之中,似是有命运的指引。
至於和那个小傻子相遇,则是一种比命运还玄乎的东西。
七月盛夏,自行车的轮胎被路上尖锐的石子割破了,少年颠簸了几下子,只好顶著大热天,推著车子回去。他身上穿著镇中的校服,那土气十足的衣服愣是给这个高个子的少年穿出了挺拔的气息,他的肤色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还要白,甚至比在城市里的其他孩子都还要白皙,在阳光之下宛如剔透的珠玉般。
今天是阿江第一天去学校报到,显然他的母亲是有先见之明的,以这里的教育程度,的确让他在家中自习或是从城里请来家教会更好一些。但是对於自己的坚持,他从来不会在事後後悔。上下课他拒绝了专车接送,就算是干部子弟也好,在城里那绝对是正常的,到这个连柏油路都没几段的地方,那显然就是在搞特殊了。
好在阿江跟城里那些四体不勤的同龄人不同,他推著车子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在穿过巷子的时候,很不巧地叫他撞见了几个不良少年欺负勒索的画面──这种事情哪里都存在,演绎的方式大同小异,一般来说,他是不会为这种事情停下步伐的,但是也许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也或许毫无缘由,总之,他停下来了。
那是在一个小杂果铺子,很小很小,几平米吧?也许还不到。可摆了满满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的罐子,地板上还有一一本本平铺开来的小人书,各色的饮料瓶子,然後那个管铺子的小哥儿被推倒了。他撞上的桌子,把东西掼到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这条巷子经过的人不多,偶尔的几个路人都是选择坐视不管,其实冷漠并不只是城市人的专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义勇为不只需要勇气,有时候也需要心血来潮。
於是,阿江心血来潮了。
他停下了车子,走了过去。
他长得足够出众,或者说,是一种近乎尖锐的出众。脸不能当饭吃,但漂亮的人容易撑得住气场,其余的气势则是背景、家世还有与身俱来的特质培养而出的。所以,在他随意挑了个东西,看向地上那正在爬起来的少年,并且主动伸手拉他一把的时候,其他扮演著反派的人始终没反应过来。
你、你谁啊──总得有这麽个人出声是吧?那必然都是个炮灰,微不足道。
阿江并没有打算跟他们硬碰硬,那里头很快就有识相的人拉拉那开口的,小声说:别惹他,他是今天才转来咱学校的,校长还特别提了……是什麽干部的儿子,我爸也说他爷在s市官很大的。
对於阶级概念,不管什麽地方都是存在的。
好在眼前这一些还不是特别坏的小子,一开始开口的那个很快就没了底气,谁知道惹了“大人物”的独生子会有什麽下场呢?至少对方已经保持沈默,给了找麻烦的小子们一个天然的台阶。
喂,臭傻子!这次就先放过你!走了走了──那人挥舞一下拳头,留下一句恐吓後离开。
阿江感觉到他拉著的那个手腕抖了一下,於是他回过头去。
凉棚下的阴影,他透过了那有些过长的刘海看到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一本通俗的爱情小说里,这时候就该对这个四目相接的过程进行大篇幅的描述,就算不这麽做,也起码得写上一句:这双眼好像要把自己吸走了……诸如此类的用语。
所以,在这里,这些种种的浪漫姑且先省略了。
阿江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就好像你跟不认识的路人突然四目相对,你也会小小地愣上那麽几秒,然後有些人会对你点头微笑,或是直接别过眼继续插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