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的寿辰是五月二十五,绿珠和卫敏文则计划在六月上旬出发,景骊怕卫衍一开始不习惯,早就计划好等卫敏文一走,他就带卫衍去西山行宫避暑。只要两个人整日腻歪在一起,他保证卫衍绝对没时间想到别的,但是这份奏折的到来,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为了顺利达到还猎为耕的目的,他须在朝堂上装出一副心怀天下,忧心万民的仁君模样,先以身作则拿皇家猎场开刀,再逼群臣对自家的私产动手,等有了皇室和百官做榜样,再严令下去彻查各州府侵占良田变耕为猎之事,才能上令下效事半功倍。

如果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提出要去西山行宫避暑,这心怀天下的大戏还怎么演得下去?

“不如,这事等我们避暑回来再议。”景骊觉得这次去不成西山行宫,实在有些可惜,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他从卫衍手中抽走了奏折,随手合上,就准备把它塞到不知名的角落去。

“陛下。”卫衍急忙抢回了奏折,“事关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绝对不能拖。西山行宫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再说就算不去避暑,臣保证会在宫里乖乖陪着陛下。”

景骊轻轻哼了一声,对卫衍的保证表示怀疑。

若是在京里,卫衍手头同样一堆事情,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他?卫衍竟敢拿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来哄他,以为他和卫衍一样傻吗?

卫衍见皇帝因为目的无法达成,满脸都是不甘心的表情,只能想方设法讨好,揉肩敲背不算,最后还抢过了秉笔之责,才算让皇帝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第二日,景骊在朝会上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调常锡年入中书门下;第二道圣旨是因侵田为猎现象日益严重,为免他日国中无可耕之田,皇室当为天下万民之表率,特将除西山猎场外的七大皇家猎场还耕于民。

常锡年固然属于破格提拔,虽然众人不知道这位民议司的小吏,因为何事入了皇帝的眼,要将他调到身边,不过皇帝这些年破格提拔的官员不在少数,在军中的时候,更有一日三迁的先例,众人都已经司空见惯,除了吏部的官员照例嘀咕了几句外,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至于第二道圣旨,则非常成功地让朝会立即变成了如商贩云集的集会般热闹,若是卫衍在跟前,恐怕不得不相信皇帝昨夜所言,这处理政事有时候就像是在做买卖,你来我往,讨价还价,费尽心血让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景骊演起一心为民的仁君形象来,得心应手毫无破绽,不过他的对手们也不遑多让,个个都是忠君爱国,一心为公的大忠臣,或慷慨激昂,或痛哭流涕,恳求皇帝在忧心万民的同时,也要为皇家颜面着想,就算要还耕于民,也不能让皇家只剩一座猎场。

这些话,乍听起来,个个都是忠臣诤言,至于心里有没有打些诸如皇家如果只剩一座猎场,他们家若超过这个数,岂不是有犯上之嫌这样的小九九,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数度讨价还价,外加群臣的苦苦哀求,景骊最后留下了西山、灵山、安远、祟平四大猎场,另外四大猎场则还耕于民,上苑猎场也没有例外。

被誉为国中第一大猎场的上苑猎场,当年取之于民,如今还之于民,或许,冥冥之中所有的一切早有定数。

皇家猎场的归属告一段落,就轮到景骊为难群臣了。常锡年的密折非常详尽地列举了国中排得上号的私家猎场,景骊照本宣科一个个问过来。

皇帝已经做了天下万民之表率,百官除非活腻了,否则定然要从善如流,效仿皇帝心怀百姓为国为民,哪怕他们的心里在滴血,这嘴上的话也要说得漂漂亮亮的。

鉴于此,景骊这出还耕于民的戏码唱得非常顺利,顺利到有效排解了因卫衍回府庆祝寿辰,没在宫里陪伴他时的无聊寂寞。

就这样,大概过了十余日,有一日,太后突然派人来请皇帝过去。

景骊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次数不算勤快,但也不能说是疏落,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日大概三四日会去慈宁宫一趟,关心一下太后的身体,顺便陪太后说会儿闲话。

离他前一次去慈宁宫也就一日的功夫,太后突然遣人来请,景骊刹那间就感到了一丝不妙,揣测着是不是有人在太后跟前多嘴饶舌说了些什么,太后才会突然要见他。

说实在话,这段日子他也没做什么需要心虚的事,不过是在逼迫臣子的时候心狠手辣了一点而已。

景骊干的事,从本质上而言,既可以美化为臣子心怀天下为君分忧自动献产,也可以丑化为君主穷凶极恶软硬兼施逼迫臣子献产,嘴巴长在人身上,只要嘴皮子一翻,这件事正说也可,反说也可,端看这饶舌的人,在太后跟前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