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问多少遍了。”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奶奶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差一刻三点。”
“那离五点很近啦,我去车站了!”话音未落,冉遥跳下台阶,把帽檐儿往耳朵上拉拉,站直身子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跑下土坡,走上白皑皑的乡间路,视野前方,依稀能瞧见一列列电车驶过的影子。
冉遥没能考上理想的高中,奶奶打算让他念职高,他不愿意,没有南汐的学校不上也罢。高一开学后,有时是冉遥去青禾一中看望南汐,有时是他回来停留一两天,最近一段时间南汐总是特别忙,冉遥不敢多打扰,整日期盼着寒假快点到来,南汐就能回家了。
踩出一条蜿蜒的曲线,脚下没有雪了,冉遥抬头,车站到了。站台上没什么人,长椅上空荡荡的,凛冽的寒风从站牌之间穿过,他把口罩戴上,坐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安静又焦急的等待着。
天色黑沉,电车的轰鸣声逐渐临近,一束暖光出现在轨道上方,冉遥打了个激灵,他睡着了,急忙抬手揉揉发沉的眼睛,目光死死的盯住这趟列车,盯着它缓慢进站,停稳。
车门打开,陆陆续续下来一些乘客,冉遥扬起脑袋左右晃晃,咧着唇角,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去。
“南汐!”冉遥抱住他,拿额头去蹭他的下巴。
南汐摸摸冉遥的脸,温柔的说:“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我刚到。”冉遥接过他手里的包,“嘿咻”,往肩上一扛,南汐不想让他受累,刚准备拿回来,被冉遥制止住,口吻严肃道,“你得空出手来牵着我。”
比冰雪还冷的体温,惨白的脸色,倦怠的面容,让冉遥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南汐的异样冉遥注意到了,可对方不让他问,他就听话的尽量不去多嘴。
初三暑假,南汐生了场病,在那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这次回来,气色明显不如上一次,冉遥慌了,记忆里的南汐高大,阳光,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阴郁,他领着南汐回了家,吃了饭,挤进同一个被窝,着急的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南汐的身体。
从车站回来,南汐的眉毛一直拧在一起,冉遥终于忍不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苍白面色费力的扯出一点笑容,南汐搂着他,“缓一缓就好了。”
整个寒假,南汐足不出户,终日窝在卧室里,坐在桌板前温习功课。冉遥系着围裙给他洗了一小筐红果,累出一身汗,他把衣袖撸上去,端起碗盆,回到房间,看见南汐裹着厚被,不停的咳嗦。
红果撒了一地,冉遥扑过去,拍拍他的背:“怎么回事啊!”
“我有点冷。”南汐疲惫的看着冉遥,“你抱会儿我吧。”
冉遥的心揪成一团,他一把扯开被褥,钻进去,贴紧南汐,搓热手心去捂他的脸。他太害怕了,尤其在清晰的感觉到南汐瘦削的身骨后,冉遥咬破嘴唇,用力拥抱他,南汐不能有事,他不能让南汐有事。
下学期开学时,南汐的脸色见好,冉遥送他到车站,不舍的与他道别。
气温回暖,春风拂面,细雨丝丝沥沥的淌下屋檐,连成一张绵密的水帘。冉遥闻着春天的味道思念南汐,家里的座机突兀的响起,他从门边站起身,走过去接起来,“喂”字还没吐出去半个,就听电话那头的女声连哭带喊的嚷:“是南汐的奶奶吗!南汐晕倒了,已经送往县城医院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冉遥听过这个声音,是南汐高中的班主任。他恍惚片刻,扔掉电话,摘下挂在衣架上的斜挎包,套一件塑料雨衣,满心焦急的甚至来不及跟奶奶说明情况,便汤着水,在雨中狂奔,跑进站台买好电车票,踏上开往青禾县的列车。
到站后,又辗转两趟公交,冉遥冲进县医院主楼,上到三层,在护士站询问南汐的房间号,终于来到病房门口。
两人隔着一扇门,冉遥喘着粗气,忽然胆怯的不敢走进,一路上所有复杂的情绪一刹间全都化作恐惧侵蚀着他,门上那条窄瘦的玻璃透着病床上脆弱的南汐,冉遥松开把手,往后退了两步,慌张的搂紧身上的背包。
有人向他靠近,诧异的问:“你是……冉遥?”
冉遥回头,是南汐的班主任,他礼貌的颔首:“老师您好,我是冉遥,南汐的亲弟弟。”
话还没说两句,女人的眼眶先红了,她把冉遥领到内科主任的办公室里,同他一起坐在医生对面。
冉遥张着嘴,怎么也发不出声,喉咙干涩的像塞了团棉花,他求助的看向身旁的女人,就听她道:“麻烦您,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跟这个孩子……复述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