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的座位是空的。
长长的楼梯走了一节又一节,每层的拐弯处都有透窗的光线落在上面,冉遥踩着它们迈出教学楼,路过学校门口,橱窗前的一方空地上挤满了人。他好奇的踮起脚尖,从攒动的人头上方望过去,看见一张占了半拉篇幅的红榜最上面的位置醒目的贴着南汐的照片,下面紧跟着写了一串傲人的成绩,“数学竞赛市级一等奖”、“英语演讲市级一等奖”、“月考总成绩年级第一”等等。
冉遥不自觉抓紧自己的书包带,清澈的眸子藏在微长的刘海后面,他低着头,往后退两步,离开拥挤的人群,心神不宁的走回宿舍。
上楼的步子软绵绵的,小腿像灌了铅,冉遥掏出钥匙,打开门,再用后背掩上,努力做了两次深呼吸。他拉开书包,拿出作业,映着天边柔和的霞光仔细在试卷上写写算算,总共二十几道题,十几道答的都不算顺利,上牙咬住下唇,指甲死死的抠进手心里,额头抵上桌沿儿,冉遥闭上眼睛,松开了笔。
南汐……实在是太优秀了。
当屋外的月色替换上晚霞,宿舍窗前洒着柔融的一团光亮时,南汐回来了。门响那刻,坐在床铺上的冉遥扬头看向他,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南汐的篮球服上透着肉眼可见的一层潮湿,裸/露在外的米色肌肤浅浅的散着热气,运动后急促的呼吸还未喘匀,双颊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屋内灰暗,冉遥却看得清晰,他偏过头,南汐身上有整个夏日最滚烫的温度,看久了,处久了,很容易就能让两人的关系偏离原有的轨迹。
南汐呼哧带喘的单手掀掉上衣,扔在枕头上,走到柜子前拿出洗澡盆,湿/漉/漉的钻进卫生间里。没几分钟,水流声停,他又带着一身湿气重新走回床边,擦两下头发,把空调调低,懒洋洋的歪倒在床铺上。
屋里只有空调冷风吹拂窗帘的细微声响,轻,静,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很快,南汐睡着了,冉遥耳边多了一种让他适然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对床,南汐的胸腔有规律的起伏着,认真听,还带着一点有些发闷的,微弱的鼻音。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然后下床,绕过书桌走到南汐床边,蹲下身,捡起他的篮球鞋,顺走他的篮球服,放进自己的洗脸盆里。
密闭的空间内,头顶光线昏黄,视野并不明亮,冉遥偶尔用牙刷沾一点牙膏,细致的刷净鞋底的泥印。由于弯腰的时间过长,他直起身子缓两口气,拿袖口蹭蹭额头上的汗,继续低头卖力的刷着,没用多久,一双纯白色的篮球鞋亮丽如新。
接着是篮球服,挤点儿洗衣液进去,每道边缘每条缝隙都使劲揉搓,来来回回,再换一盆新水冲净泡沫,拧干后,冉遥拿出柜子里的塑料衣架,挂起来,晾在自己床头。
他把鞋子小心谨慎的放到窗台外面,夏风一吹,很快就能干了,明早南汐就可以穿着它去打球了。
冉遥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双篮球鞋上,没意识到,时间就快要临近午夜。“冉遥”,南汐轻轻地叫他,冉遥闻声转过头去,看着睡醒的南汐,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南汐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将对方鬓角的细发揉进掌心:“你最近是怎么了?”
冉遥闭上眼睛,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被南汐碰到的那块皮肤上,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头发是不是长长了?”南汐扫了下他的刘海。
冉遥看着他:“嗯,有时间就去剪。”
南汐笑道:“不剪也挺好的,要不试试就这么留下去?”
“好啊。”冉遥应下,“只要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他们曾经口无遮拦,无话不谈,但现在,对话最多维持不过三五句,南汐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开始看不透冉遥,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别扭什么,又或者:“是不是,我哪些地方做的不够好?”
“没有。”冉遥难受的靠在他肩上,很轻的,向他坦白,“只是,南汐。”他吞咽一口,“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像溺水,像失重,像走在快要碎裂的冰面上,冉遥觉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快要将他蚕食干净的无力感,从小到大,他都是望着南汐的背影努力从爬到走,从走到跑。如今真的竭尽全力了,可还是追不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对不起。”冉遥用胳膊撑住身子,沉着脑袋,认了命,“是我太没用了。”
等南汐回过神时,右手心里是光滑肌肤的温软触感,冉遥的背脊窄瘦嶙峋,他顺势而上,轻轻覆住其中一片微微隆起的蝴蝶骨。以往,冉遥总是嚎啕大哭,所有情绪都能淋漓尽致的发泄在南汐面前,南汐说,“看着我”,冉遥听话的把脸抬起来,然而此刻,没有眼红,没有泪水,一侧的脸颊被月光照亮,显露出来的是平静而又克制的神情,是一种南汐从未见到过的悲伤,隐忍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