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船停泊在渡口,进了宁安城,此时正是各家生火做饭的时候,路人行人仍是不少,隔壁姑胥城的愁云惨淡与封城没影响到这儿半分繁华热闹,他们穿行于游人之中,竟无人注意到这么两个容貌俊俏的男子。
玄解忽然上前来,他本就鬼魅般贴在沧玉身后,伸手一捞,险些将沧玉捞个踉跄,低声说道:“有人看着我们。”
这宁安城人来人往不知道多少,众目睽睽,即便是再厉害的妖怪也难以用肉眼从万千沙土里掏出一粒米来,沧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沧玉想来,人家多得奇人异士,有几个修为高深能看出他与玄解异于常人的不足为奇,酆凭虚作为个修道人还与只狐妖谈恋爱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更何况酆凭虚的实力在凡人里应是数一数二了,他与那魇魔打起来胜负不过五五之分,而玄解能手撕魇魔,以他们俩实力相加,就算不能在人间横着走,也少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必担忧。”沧玉摇了摇头,与玄解走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酒楼。
如今哪有什么口碑跟点评可以了解,酒楼是好是坏全得自己来尝试,与其去找个完全不清楚底细的小酒馆,倒不如到这酒楼里喝一顿,毕竟看刚刚那群书生兴致高昂的模样,这儿的酒想来难喝不到哪里去。
他们二人上楼找个座位时,正在那群书生底下一层,可以看见有个店小二殷勤在楼梯口候着,这样有什么招呼能及时过去,又不至于打扰他们众人雅兴。沧玉与玄解生得都是人中龙凤,衣着打扮更是不俗,酒楼虽不至于看人下碟,但到底态度热忱了许多,请他二人入座,寻了个可眺江远观的位置。
楼上书生还在唱歌,声音疏狂豪放,满显意气,沧玉看了看玄解,玄解不言不语地看着长江,他从未来过人间,见着这些新事物,半点喜悦都没有,叫沧玉心里那点惊喜一道儿都被江水冲走了。
他们不知道有什么招牌菜,只拿了钱,让店小二自己去张罗,不多时端上来好几盘菜,店小二又温了几瓶酒,细细将酒的趣事跟缘由清楚道来,他一边说一边张罗上菜,口齿清晰,语速甚快,听来十分有趣,待到酒菜放好,他这利索的嘴皮子也停了下来:“贪杯易醉,酒菜齐全,您这儿请好勒,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沧玉摇了摇头,任由他下去了。
“这是什么。”玄解喝了一口热酒,只觉得辛辣甘甜共味,似刀子割着喉咙,入腹又如烈火燃烧,舌尖却泛出甜味,不由得十分惊奇。
“这是酒。”
沧玉还未来得及作答,一个跌跌撞撞的道人忽然闯上他们这层来,这层的客人不算多,各都坐得十分偏僻,见着个脏道人上来,唯恐避之而不及,急忙唤酒保小二掌柜的上来解决这麻烦。上上下下,狭窄的楼梯挤着三四个店小二已是勉强,那道人一步跨出好大,行动如风,不过片刻就到了沧玉桌前,端起一瓶热好的酒就往喉中灌去,啧啧啧喝完方才放下。
其他客人都暗叫晦气起来,可沧玉却不同,比起愠怒跟扫兴,他更多是觉得有趣。
这类酒道人在小说里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是没有姓名的小配角,如果是个高人,结交一番总没坏处;纵然是个骗酒吃的,那能说出些俏皮话来,惹人高兴,这酒当是赏钱又有何妨。要是什么都没有,叫店小二与掌柜的再赶他出去也不迟。
“你就是刚刚那个人。”玄解皱眉道。
“嚯,小子好敏锐。”脏道人笑嘻嘻着,伸手去撕鸡肉。
看来是高人。
沧玉不动声色,也端起自己那杯酒慢慢饮了,这时的酒与后世的不同,对沧玉来讲偏甜了些,倒像米酒与果酒的结合,不算呛喉,可的确有点辛辣,跟喉咙口挤了一小管芥末似的。
算不上难喝,与好喝也相差甚远。
“酒保!再打二两春波酒来!”这脏道人倒不占沧玉跟玄解的便宜,“再与这二位上桌新酒菜,老道肚饿饥渴,贪嘴尝了几口,他们想是口味全无了。”
他眯着眼打了个酒嗝,拍出五两银子来。不过一直到上酒后,沧玉才知道他说这二两并非是斤两,是价钱。
酒需许多粮食来酿,因而价贵,可也没有贵到如此地步,沧玉这儿上了这么多壶酒都未必能有二两银钱。
这脏道人倒是不按常理出牌,看他浑身脏污,不请自来,言谈间十分磊落,不似许多神话里那得了道的故意为难度化没得道的,吃酒不给钱,凡事都靠缘分点化解释。说他烟火气俱全,又对俗礼完全抛却脑后;说他是个人间道士,又通晓人心,万事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