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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歌不与你去。”沧玉淡淡道,“我随你走。”

“什么?”棠敷失声惊呼道,“你平素最恨人间乌烟瘴气,说那是七情六欲丛生之处,藏污纳垢龌龊之地,怎愿意同我去。”

沧玉不由得再次感慨自己果真机智,没有贸贸然提出要去人间,原来原身对人间有这么大的偏见,他喜欢上来自人间的容丹还真是讽刺。

“春歌要坐镇青丘,赤水水又有自己的计划,各位长老更是不能随便离开。”沧玉反问道,“出了当年那档事,难道要我放你独行不成?”

这话沧玉说得十分谨慎,书里没写,赤水水说得更是语焉不详,不过他隐约猜测棠敷绝不可能中彩票是穿越者,十有八九在人间惹了仇家或是沾了情债。

果不其然,棠敷凄然一笑,看起来极为失落:“当初你不准我离开青丘,要我好好养伤,别想着再回人间。如今我任性妄为,倒叫你妥协于我,我棠敷何德何能,得友如此。”

这倒是个新消息。

沧玉心中摸不准棠敷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他其实不大能应付这些旧事重提,因为没有半点记忆,可见棠敷方才失声惊呼的模样,想来应该不至于怀疑自己,就谨慎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棠敷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既是如此,咱们明日中午就一道出发吧。”

“且慢。”沧玉又道,“春歌只与我说你要去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话让棠敷迟疑片刻,他低头想到沧玉的性情,不似春歌那般好糊弄,自己倘要说出实情,必不可免要说出当年之事,不由得大感害怕。如此想来,棠敷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沧玉,见他神情再冷静不过,想起这许多年来相处,又略感安慰,心道:“若此事不与沧玉说,只怕我再无他人可讲。”

“此事说来话长,我路上再与你慢慢讲清前因后果。”棠敷道,“当年我在人间历练,有位老人家对我有恩,她所住的地方有梦魇作祟,我当时未能将它铲除干净,如今卦象显示它又卷土重来,已祸害了不少生灵,这是我的因果,我需得即刻下山去。”

沧玉听了,不觉有什么问题,随口问道:“可知是在何处?总不能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其实沧玉巴不得他们俩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样就可以延长些在人间的光阴了。

棠敷奇怪地瞧了沧玉一眼,觉得此言不似他平日习惯,不过又想起沧玉养了只爱骂人的鸟,想来着许多年来耳融目染,难免沾上几句坏习惯,这才不以为意了。

继赤水水之后,倩娘背起了黑锅!

“在姑胥。”棠敷本是一脸忧愁,说起这个地名,反倒微微一笑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好处,“你从未去过人间,想来不知姑胥是何地,可惜此刻梨花未开,不然满街都是香气烂漫,夜间月色沉沉,那些花朵更赛月辉皎洁雪白。”

棠敷半晌才从回忆之中醒过来,看着沧玉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不由苦笑了两声,张口又吐出一把小剑来。

这剑落在空中便长,落到棠敷手中时已变成了正常尺寸的一柄利刃,浑身赤红,室内顿时热气大增,沧玉觉得自己好似站在火炉旁边,不知怎么竟忽然想道:“这剑与玄解倒是很配。”

“此番前往人间,还为一桩未了的俗事。我还要将此剑还给他的主人。”棠敷握着剑,神情似喜非喜,似怨非怨,“我躲了上百年,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话中有无限柔情缠绵之意,连沧玉这个单身狗都听得出来。

这把剑的女主人,八成是棠敷的情债。

出行之事还要详谈,棠敷对人间经验不少,可大多数都是百年之前的东西了,不知人间换了几代皇帝,变了几番沧海桑田,只能从箱底掏出几两白银与黄金勉做盘缠,有张磨损的旧路引勉强放着,说不准还能再用。

沧玉心道:“百年前的路引再出现,要能再用,那真叫见鬼了。”

谈话果真一直到了晚上,沧玉大半夜才回去,平日早眠的倩娘竟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张望着他回来方才安心。

沧玉心中痛快高兴,想着不日就要离开这青丘,脸上难得带着笑意,见着倩娘还在窝里醒着,朗声道:“倩娘,我明日要离开青丘,不定多少时日才回,你往后不必日日守着这屋子,管自己快活逍遥去。”他顿了顿,又道,“我回来后,自会唤你回来的。”

倩娘听得一怔,呆呆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哦。”她挪了挪受伤的翅膀,将头埋在果子里,原先想说得那些话都烟消云散了。

玄解走了,沧玉也走了,她这二十年来从没逍遥自在过,好像被笼子养惯了的鸟儿,一时得了自由,反倒迷惘怅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