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却是等不了了,儿子前程与一小妖精死活,他们自是要儿子前程似锦,至于小妖精,管她做什么。状元郎之父是个颇有见地的田舍翁,知道倘若这回弄不好,儿子此生必然黯淡无光。便多番勒令儿子速将那白月光送走,并与他暗示,他日成为人上人,又何惧岳家要挟?到时再将白月光接回来就是。也不知是状元郎本就在摇摆,还是这话正戳到他心口,好好的督促了他上进。状元郎一夜未眠,终于去了白月光那里,要将她送走。
白月光之所以为白月光,就在于她有着圣洁的光辉。孩子已有七个月,打了多半是一尸两命,她笑中带泪,犹如梨花盛开,美得让人窒息,口中哀哀地唤着裴郎。状元郎心如刀绞,那种不能保护爱人的痛苦让他窒息,更为叫他愤怒的是岳家那毫不留情的打压,分明就是瞧他不起。
他是田舍翁的儿子,经苦读改变命运,他曾为此骄傲万分。但此时,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改变命运,他丝毫感觉不到妻儿的尊重。白月光终知晓这个死男人靠不住。但她不能让儿子没有父亲,哪怕庶出,也总好过做个私生子。白月光终吞下了催产药,在七个月时生下了一个早产的男婴。而她自己,却死于产后初血。临死前,她拉着状元郎的手,什么也没说,眼睛却柔柔地看着襁褓中脆弱的生命,万般不舍皆汇成一滴泪,滑落眼角。
状元郎痛彻心扉,发誓要好好抚育孩儿,他此生只有一个孩儿,必会让他成才,继承他的一切。
白月光笑着合上了眼。
状元郎也浪子回头。
他亲去岳家接回了妻儿,那孩子已生下来了,总不能溺死,高门女终是心软,将他充作庶子养在府中,不苛待,也不优待。其实,倘若换了旁的女子,高门女也不会这般坚持,偏偏白月光与众不同,她若进门,永无宁日。
状元郎从此成了好夫君,好父亲,宠爱妻子,疼爱儿女,在京中甚有美名。高门女观察数年,也终于放下心来。
而后状元郎专心宦途,一路做到了宰相,位及人臣。
也终于,岳家势大,为皇帝忌惮,满门流放。成了宰相的状元郎心知机会来了,他要一血十几年的耻ru。成了宰相的状元郎自不能与那时青涩的男子同日而语,他手段了得,往夫人吃食中下药,一下就是三年,本来只差最后几贴,便可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至于儿女,他为人父,光一个孝字便能任他捏扁搓圆。不料棋差一步,不知怎么,新帝刚能腾出手,便将岳家一家召回。
照岳父在军中的势力,他一回来,定是要重居高位,到时便不好收拾了。为免节外生枝,宰首大人重订计划,最后杀了妻子与女儿,儿子与岳父一家却给逃脱了。
就是这么一个俗套的故事。
裴伯安之后数次向裴谌与狄家下手,都被孟脩祎暗中化解。狄家诸人感怀新帝将他们从荒蛮之地召回的知遇之恩,更感激新帝对他们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自然对新帝忠心不二。狄家在军中的势力由是被孟脩祎顺利接掌。
这会儿听到暮笙欲去见见那薄情自私的男子,孟脩祎一挑眉:“去见他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听他认错?不可能的。他那种人,只有人对不住他,没有他对不住人的,即便你袒露身份,他也绝不会有半丝愧疚,说不定还恼恨那会儿没下狠手直接将你杖毙呢。不许去,没的晦气。”
话都让她说了。暮笙无奈,摸摸她的背:“你别激动,只是去看看,不会怎样的。”
时值暮春,满目飞花。这会儿她们正行走在御园中。暮笙忽然以手抚她背,孟脩祎不禁整个人都僵住,满园春色,再是旖旎,也如同无物。暮笙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让我去见见他,不论如何,这到底是我的一个心结,我要去问问他,母亲与我,还有哥哥,究竟如何对不住他,值得他这般卧薪尝胆,痛下杀手。”
不知道前因后果,她只迷茫,只一个人怨恨,哪怕恨到心头出血,也只在不明不白中挣扎,她对裴伯安的恨是一种抽象的,不具体的恨,哪怕明知他亲手将那杯下了毒药的参茶捧到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她饮下,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挣扎直至断气,暮笙也仍是迷茫。裴伯安做了十几年慈父,她享了他十几年无微不至的关怀,骤然间如此遽变,哪怕已经过去许久,她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如今知晓了其中的缘由,暮笙才实打实地从心底确认,她对这个无情自私的男人有多痛恨,她为母亲不值,为自己可悲。想要亲眼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宰首落魄到牢狱中任人欺凌的阶下囚的心一时无法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