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德遥望远方,仿佛无尽的岁月不曾流逝,仿佛那个改变他生命的人就在前方。
“请你驯服我吧!”他说。
“我是很愿意的。小王子回答道,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去寻找朋友,还有许多事物要了解。”
“只有被驯服了的事物,才会被了解。”狐狸说,“人不会再有时间去了解任何东西的。他们总是到商人那里去购买现成的东西。因为世界上还没有购买朋友的商店,所以人也就没有朋友。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那就驯服我吧!”
“然后,狐狸开始教导小王子。”一点点温暖的光芒,渐渐在性德原本清冷的眼中,亮了起来。“应当非常耐心。开始你就这样坐在草丛中,坐得离我稍微远些。我用眼角瞅着你,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然后,他又对王子说,最好订下一个每天相会的时间。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应当有一定的仪式。仪式是一种早已被人忘却了的事。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性德再次望向周茹:“就这样,小王子驯服了狐狸。”
周茹忽然泪盈于睫,小王子的故事,她从小就读过,为什么长大了,竟已忘记了当年的感动,为什么混迹红尘,看着现实的翻翻覆覆,却忘记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王子深爱着他的玫瑰,还驯服了一只狐狸,又带着他的小羊回家去了。
“可是,小王子还是回去了,他驯服了狐狸,让狐狸感觉到他与别人不同,然后,他回去看望他的玫瑰,却把狐狸留下了。”
“可是,狐狸对他说,我还有麦田的颜色呢。”性德凝视她,眼中的温暖也是淡淡的:“周茹,我从没有谢过你,现在,我要谢谢你让容若来到太虚,是他驯服了我,在他离去之后,我还有麦田的颜色,可以怀念。”
周茹凝视性德,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在你遇到容若之前,是不是也曾渴望被人驯服,只是你从来不说。”
性德抬头,看高天流云:“是吧,也许每一个人工智能体,在无限漫长的岁月中,随着玩家的来来去去,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是象你所想的那样如浮云流水,别无痕迹。每个玩家对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对每一个玩家来说,也是一样的,也许我们都在渴望着有一个人可以不同,他可以是特别的,我们对他也是特别的,也是不可以被其他的人工智能体所替代的。我们自己却还并不知道那是渴望。”
他轻轻叹息:“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就已经会寂寞,会悲伤,只是我们自己并不知道,那就是寂寞和悲伤。容若,只是教会了我去感受它,了解它。你觉得在失去了特别的人之后,几百年岁月孤独而过是悲伤的。可是,拥有悲伤的权力,可以去感知寂寞,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幸福。”他轻轻伸手,按在左胸处“特别的人与事,一直在这里,何曾逝去。我是那只被驯服的狐狸,即使我的王子已经离去,但每一次看到麦田都会感到快乐。”
凝视周茹那渐渐变得悲凉的眼:“觉得很荒谬吗?象我们这样的人工智能体,也可以有心?”
周茹静静望着他,良久没有言语。对于在太虚中拥有无限生命的性德来说,曾与容若相处的岁月,或许只是一个刹那。然而,曾有过的快乐幸福,悲喜伤痛,让那刹那已凝作永恒。而此后的无尽岁月,永恒也不过是刹那吧。
周茹沉默得凝视他,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我这次来,其实只是为了向你示警,请你小心,你几百年的安逸岁月,已经到头了。”
性德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当年我曾答应过容若,让这个太虚世界,永远按自己的方式运行下去,只要你能控制你的力量,不做出干扰整个太虚世界整体平衡的事,我们就给你自由,不再让新的玩家来操纵你,奴役你,指挥你。不要让公司的科学家对你进行分析,这几年,我一直顶着压力,努力守住我的诺言。性德,你可知道,你所拥有的感情,你渐渐的人性化给我们公司高层多大的震动,人工智能体也有可能变成一个独立的人,有完全自主的思想,不再甘心服从的系统的控制,这对所有的太虚游戏,对整个游戏界,对全虚拟系统,甚至全世界的实体机器人都有可能是最大的威胁。人们想要弄清楚你的变化,想要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你的变化,然后找出相应的抑制之法来。”周茹有结悲伤地笑笑“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但这几年,我确实在尽力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