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中卧榻,却非两耳不闻,朝廷上的事,总有各式各样的门道传到他耳中。四皇子谨慎,可终归年过而立,过去总被皇帝压制着,此下免不得趁机急进,他守己,手底下人少不得多几分狷介。洵晏如在局外,冷眼旁观之下,果断撇清干系,不与他争,只守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进不退。

一日的奏折批完,再将紧要的拣出,遣人送进宫里。这一忙,就到了晚膳。

洵晏长出一口气,伸了伸依然僵直的腰身,踱出书房,恰好看到田夕亲自拎着黄花梨八面食盒过来,洵晏见此停了步子。田夕到她跟前站定,她比洵晏矮上几寸,要与她对视需得微微仰头。她看着洵晏清亮的眼眸笑说:“我还想着你又如前几日那般,晚膳就在书房里随便对付了呢。”她今日着了身淡紫的纱裙,绾了个极为家常的发式,紫色显妖娆,那发式却是平添了几分清丽,真真是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月之菊,赏心悦目的紧。

“今日事少,本想去你那用晚膳,不过既然你来了,也无须我走一趟了。”说着接过食盒,让开路让她进去。田夕免不得嗔她一眼:“你倒能省事。”

食盒里存了三道精致小菜,一盅五彩鱼丝汤,菜式虽然不多,道道都是对着洵晏的胃口来的,她喜食甜,对酸也格外偏爱,食盒最上层的一道醋溜脊髓里的糖与醋便放得多些,闻着味儿就大大刺激了洵晏腹中的馋虫。迅速腾出手来将纸墨笔砚推至一旁理出块空白桌面来,然后巴巴的望着田夕。田夕见她毛手毛脚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抿唇笑了一下,将菜肴摆好,盛了小碗米饭到洵晏跟前。洵晏虽急,却是极力克制着,等田夕也坐下了,方动筷,大快朵颐。

一个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没有一点声响的淑女风范,另一个虽则也称得上优雅,但与对面那位一比,就委实“粗犷原始”了点。

用完膳,田夕不假他人之手,将瓷碗,盘子干干净净的收拾了放回食盒里带走,又将被洵晏挤到一堆纸墨笔砚好好的放回原处。

晚间照例是宿在梧桐居。洵晏撑起双手,由田夕伺候着除了外袍,看到她衣袖磨坏了,田夕摸了摸那袖口,皱眉道:“中衣衣袖磨破了怎么不换一件?”洵晏把袖口举到眼前看了看,不在意道:“这件中衣是母妃去年亲手缝制,穿着比旁的舒适,我也没舍得丢。”田夕想了想道:“那明日我来给你重制一件吧。”这样穿着坏了的衣裳总归不好。洵晏笑着点她的鼻尖道:“这也是明儿的事,现下有更重要的可以做。”话音刚落,田夕便被推到了榻上,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下来,再顾不上旁的事。

之后田夕果然费了些时日亲手缝制出几件中衣。只是原本皆是水仙暗纹的叫她改成了海棠。素白的丝绸衣料上,朵朵银线绣成的海棠花儿,栩栩如生,华贵而不失内敛,光滑更是柔软,贴身的衣物,穿着极为舒服。

几日后,果然如洵晏所意料,皇帝从龙榻上起身临朝,第一件事便是褒奖洵晏办事谨慎有功,也警示了四皇子之流安心手上的差事,切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皇帝大病初愈,便是勤勉朝政,加上之前哀极攻心,病从心出,余下的日子便总是反复不断,龙体时常不好。按着皇帝多疑的性子,此次老四多有擅权,为何只得训示而未加惩戒?皇帝是怎么想的,洵晏猜不到,也不敢妄自揣度,不过手上积累了几年的证据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

庆熙四十五年秋,宝亲王即墨洵晏上折,以不廉上贿,结党营私,不直不道等罪名参奏宋城郡守杨然,牵累上下官员十数名,贪污之巨达三千万白银。皇帝闻之惊怒,派宝亲王为钦差正使,中书令高德,吏部尚书刘晔为副使前往宋城彻查。

梧桐居里,洵晏十分不舍的抱着田夕,道:“这下去了,没个三五月是回不了京了,夕儿,你就陪我去吧,就当散散心。你没出过几次京城吧?”

“你是去办差的,我跟着岂不累赘?”田夕开始还企图给她摆出道理来,到最后发现,其实道理对她而言,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宝王爷压根儿没听进去:“怎么会,我记得你母亲的母家即在宋城,你去看看外祖不是正好?何人敢诟病。”

是了,当着面自然不敢,那背后呢?

宋城离京城算不得遥远,她也只在幼时去过一次。现在应当是面目全非了吧?田夕深深的在心内叹了口气。罢了,她要做的事,必定是思虑周全,自己自然是拗不过她的,只是:“泽纾怎么办呢?”

“送进宫里,母妃一人也是常日无聊,泽纾能进宫作伴,想来母妃是乐意之极的。父皇惯来不管后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