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放笔,喝了口茶随口道:“杨庆林,你去看看,老七还在否,若还在,便叫她速速退下。”
“诶。”杨公公忙应了,去看。过了片刻,杨公公苦着脸进来禀道:“皇上,七爷不肯回去。”皇帝脸沉了下来,杨公公一见,半自语道:“七爷昨日哀极攻心,是吐了血的,眼下又跪了两个时辰,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奴才瞧着,七爷额上直冒虚汗,嘴唇也发白了。”
“你去叫贤妃来领她回去。”皇帝淡淡说道。
杨公公想了一下,躬身提议道:“贤妃娘娘一直在宜寿宫陪着。不若,去叫肃王妃罢。”
皇帝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他忙低头,继续说道:“七爷对肃王妃素来敬重有加,而今五爷又。。。。。。,想来,除了万岁您和贤妃娘娘,也就肃王妃劝得动了。”
皇帝听完,叹了一声,站起来道:“也罢,就去宣她来。”朝着内室慢慢走去,自个儿状似无意的低语了句:“不成,就叫她陪老七一道跪着!”
杨公公垂首领命,神色有较之先前不同的肃谨。
肃亲王新丧,宝亲王又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皇帝最最珍爱的两个皇子都不好,宫里府里皆乱了套。淑妃丧子,痛彻心骨,几次哭晕过去,贤妃娘娘正同几位走得近的嫔妃在宜寿宫陪着劝着,只是再体己的宽心话都是虚的,那伤心痛楚的泪水泗流于脸上,令见者都不觉心酸,几位娘娘都红了眼睛。贤妃娘娘用丝绢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身边的内侍从殿外小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声。七皇子和皇帝在甘露殿内争吵,惹得皇上大动肝火之事,合宫都传遍了,她在宜寿宫一直不曾出去,便直到此时有人来报才知晓。她低眉沉思片刻,便尽心宽慰淑妃,不做理会。
万岁爷面儿上气恼,心中可疼着七爷呢,杨庆林看得明白,哪敢有半分耽搁磨蹭,一面派了一名侍卫骑快马去肃亲王府接了王妃,一面自己在洵晏边上劝着。
“七爷,您就起来吧,边陲苦蛮之地,皇上也是心疼您。”“皇上去了衡荥殿歇着了,您在这跪着,皇上也见不着啊。”杨庆林在一边说的口都干了,洵晏仍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跪着。
田夕匆匆而来,远远的便瞧见庄严肃穆的甘露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群人,而正中的宝亲王,挺着笔直的脊背,乌黑的发丝散在她算不上宽厚的肩上,一身赤红的亲王袍竟无一丝褶皱。夕阳西下,留下金色的余韵,甘露宫伟岸的红色宫墙之下,她笔直的身影倒影在地上,被无限拉长,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不减分毫。
“老七。”田夕走到洵晏身边,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洵晏闻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头,便见田夕一身素白丧服,她方新寡,头上只几支漆黑的钗子将青丝梳起,眼睛通红浮肿惹人怜惜,面色也是极为难看,怕是哭了一夜的。洵晏心内痛惜不已,双手垂于两侧,紧握成拳。她多想在这时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告诉她五哥不在了,她即墨洵晏也会护她母子一世周全,告诉她天冷夜凉,伤心痛苦也别忘顾惜身子,告诉她,她对她倾心已久,可否让她守护余生。
周边有旁人瞧着,她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说出心中所想,而即便这天地只留了她二人,她也未必能在此刻说出那些在她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一种挫败感将她击垮大半,喃喃道了声:“五嫂。”便把头垂下。
杨庆林见田夕来了,心中放心大半,他上前恭敬小声道:“肃王妃可来了,您赶紧劝劝七爷。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去回话呢。”
田夕点头,一言不发,在洵晏边上直直跪了下去。
“五嫂!”洵晏惊呼一声,睁大眼睛,“这是做什么?”
田夕的嗓音有些沙哑,淡淡的对杨庆林道:“杨公公,父皇是怎么吩咐的,劳烦你来说与七爷听。”
“诺。”杨庆林对田夕拱了拱手,正声道:“皇上口谕,若宝亲王不起来,便命肃王妃一道跪着,直到宝亲王起身为止。”
洵晏闻谕一愣,田夕是田国公的嫡亲孙女,更是肃亲王的正室王妃,皇上如何能下这道口谕?她横眉,怀疑的看向杨庆林,杨庆林忙道:“哎哟,我的七爷,便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假传圣意之事啊!”
洵晏晓得他所言不虚,抬头看了看日头,微叹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身后的小德子眼疾手快的上前扶着她。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腿早就麻了,她站不直身,几个内侍宫人极有眼色的上前搀着她。杨庆林让人将早备下的肩舆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