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远远地坐在轮椅上,白色条纹的病服穿在她的身上尤显宽大,她双目无神,那边有小朋友兴奋地叫喊声传来,还有白鸽扑棱着翅膀的声音,鸟喙啄食的声音。她漆黑的世界里,只有这些声音能给她增添一点聊胜于无的乐趣。
一个小朋友看到她孤单的在人群外,童真的拉着妈妈的手,两条短短细小的腿快速迈动,往这边跑过来。景宣听到有人向她靠近,手下意识的就去摸轮椅的转手,直到听到小朋友幼稚的声音:“姐姐,你不去喂鸽子么?”景宣愣了一下,手松开,唇角泛起单薄的微笑:“嗯,我怕吓跑它们。”
小朋友睁着好奇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拉着妈妈的手,孩子气的继续问:“为什么会吓跑它们?”景宣语塞,本就是随口诌来,让她说原因还真的说不出来。妈妈见她眼睛澄澈幽深,瞳孔却是无光,听人讲话的时候,头微偏,不是用眼睛看向说话人,而是耳朵用心的听,也就知道了儿子口中的姐姐是个眼睛不好的盲人,她又那么年轻,心里肯定是不好过。听儿子不谙世事,问的让人不好回答,就抱歉的说:“童言无忌,小姐,你别介意。”
景宣摇了摇头,唇角那抹微笑显得苍白:“没关系。”那位年轻的妈妈又左右看了一下,见边上没有人,就好心的说:“你的家人不在,我送你回病房吧。”
“不用了,他们很快就会来的。谢谢你。”景宣偏着脑袋,谢过了这位萍水相逢的好心女士的好意,小朋友见没人搭理他,又觉得无趣,孩子好动的心性上来,又拉着妈妈的手小跑回了鸽子中间。
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这么好的阳光下,周边会是怎么蓬勃而美好的景象?那些鸽子展翅飞起时,小小的眼睛里又有怎样的画面?刚才那位善良的母亲看向她的神情是不是充满了同情?景宣眯着眼睛,那些看不到的情景,她多想见到。那年轻母亲的语气小心翼翼,话语间带着生怕弄碎一颗脆弱敏感的心的谨慎。她是个好人,只是,景宣突然想,连一个素昧谋面的路人对她都是这样爱护的心,那么爸爸妈妈呢?温纥呢?那些关心她的人呢?想到温纥,景宣的内心煎熬起来。
你好么?是不是也在想我?
她垂下头,轮椅上的她显得落寞寂寥。
“宣宣。”深沉厚实的脚步声近了,伴随着一声慈爱的叫唤。景宣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终于没叫出那声“第五伯伯”。第五曦城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半蹲□:“看不见了,也听不出伯伯的声音了么?”景宣摇头,她只是觉得没脸见他,她对第五家的人都带着分愧疚。第五曦城叹息:“你就想一直这样,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身边的人有多担心么?”
景宣偏过头,转动轮椅,就想要离开。
“小湛不在了。”景宣听到这句僵在原地,她感觉到第五曦城的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那么沉重,几乎都承受不了:“你这样能改变什么?想让谁难过?”
“我。。。。。。”景宣哑口无言。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依然是景氏的继承人,你身上的责任仍然在,外面等着看笑话的人很多,你就要让他们得偿所愿?!”第五曦城一句句说的利如刀刃,割在景宣的身上,这些道理,景宣都知道,她只是不想去想,不想面对。第五曦城见她有所动容,继续不停地刺激她:“你想要的,甚至已经得到的,都要随那场车祸失去?”
想要的?已经得到的?景宣清澈的眼睛闪动,她想到那夜,温纥在她身下动容却是隐忍的动人模样,口齿间模糊压抑一声的□;她想到公园里,温纥走在她身边,看着玩耍的孩子们柔和的侧脸,温柔的神情;她甚至想到很久以前在停车场里,温纥对她说笑的话;她还想到她的父母,日益苍老,却依旧要操心她,要关心一个庞大的跨国公司的运作,要面对商场的尔虞我诈;她想到在公司里,员工们尊敬又景仰的称她:景副总;她想到那么多人,对着景氏虎视眈眈,弱肉强食是永远的生存准则,现在没人敢打景氏的主意,但不代表永远都没人。
第五曦城见她陷入深深的思索,也不去叫她。景舒对她没有任何办法,能讲的话都讲了,温纥离开了,几乎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他这个老友,小湛死了的打击,他还没有换过来,也不想见到景宣,见到她就会想起他最骄傲的女儿的离去。耽搁了这么久,总归还是来了,那件事情不能怪景宣,何况她也是他看着长大,就像亲生女儿一般。
也许是今天运气比较好,他一直在远远的看着,看景宣安安静静的坐着,听阳光底下光明的精致,听白鸽腾飞的自由,又见她和那对母子对话。也许这么多的因素加在一起,再添上他的话,才是让景宣如醍醐灌顶觉醒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