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同桌吃饭,一锅里舀出来,一盘菜里夹出来,谁也不会在意谁的口水,可这般同用一双筷子的感觉,似乎还是太过亲密,亲密得让他有些迷茫。
似乎在其他的小世界里,他也曾经看到过男生们同饮一瓶矿泉水,同喝一瓶酒,似乎也不算什么。越是刻意回避的事情,才越容易出问题。楚逸现在才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就算他再天才也是在读书和经营上,先前在溯回镜中见他重生那么多次也不曾谈过感情之事,想必压根没开那个窍,他又何必刻意去提醒他保持距离,反倒让两人生分了。
耿九尘这般一想,也就坦荡许多。
接下来再跟着楚逸走到其他摊位,无论是分吃同一块煎饼薄脆,还是替他拿着糖豌豆,蜜枣儿,乳糖狮儿等糖果子,看到楚逸是见一个爱一个,样样都想尝个鲜,可肚皮就那么大一点儿,只能每样买来尝一口就给了他,耿九尘就愈发坦然地接过来就吃,做个替他处理所有剩菜的大胃王。
最后到了他说的那家食肆前时,两人都已经吃得有六七分饱,可看到那食肆前摆着的一溜儿茶缸,里面有白泠泠的鹿梨浆,红殷殷的紫苏饮,黄澄澄的姜蜜水,绿沁沁的清茶水……还有那白瓷碗里酸溜溜的金橘团,甜丝丝的五苓散,糯呼呼的栗黄,无一不挑动人的味觉和嗅觉。
便是没有耿九尘所说的美食,单是这些,已经让楚逸觉得不虚此行。
食肆的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一看到耿九尘,原本混浊的老眼放光,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出门相迎。
“恩公!你可总算来了,先前你也没给小老儿留下个地址,让小老儿想去报答恩公都不知去何处寻你……”
“我说过会来,自然不会食言。”耿九尘拉着楚逸在门口的桌上坐下,“捡着你拿手的小菜来个三五样,给我来壶梅花酒,再来碗鹿梨浆给他,那些个果子随便捡几样凑一盘上来就行。”
这里也没什么正式的菜单,都是看当日老板进到了什么新鲜的货来决定今日的菜,所以耿九尘就随便点了几样,然后更楚逸说道:“这位严大爷先前去盐场帮过工,我看他年纪太大,经不得那边的日晒和重体力活,就问他还会点什么,他说原先在京都那边开过食肆,后来大燕破了京都,他跟着人逃到这里,可不曾想这边连年战乱,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他的几个儿子都被拉去做壮丁民夫,一去不回,现在就剩下个小孙女,若是他不能找到活计,那他们祖孙俩都得饿死。”
“这世道,连会做饭的厨子都差点饿死。你说说,我能看着不管吗?”
“然后你就借了钱给他们祖孙,让他们开了这家食肆?”楚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光是这个老头儿,逃难来到这里的流民,哪个没有一把辛酸史?说起来个个都是可怜人,若是遇到别人也就罢了,遇到耿九尘,真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正如他自己,当初也是再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他,一手将他带出了那个黑暗的世界,为他打通了一条通天之路,却又那般毫不留情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