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慕看着他娘这张尚且风韵犹存的脸,笑的那样开心,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独孤的来源,半晌,他道:“娘,我累了,想休息了,明日还有酒馈。”
张氏笑颜未消,涂着凤香花汁的手给楚云慕理了理衣裳,道:“那你好生歇着,娘还得着人去你外祖父家中送信,让他们也知道咱们母子几人很快就不是低人一等了。”张氏当年遭楚居盛抛弃,这么多年一直没脸见人,如今她又给楚居盛做妾,早就成了昔日闺中密友口中的笑柄,娘家人也看不起她。此时此刻,她只想让所有看低她的人知道,她张媌也有翻身的那一日。
门扉合上,空气中还存有张氏身上所用的香料,是明媚招摇的牡丹花香,与她妾室的身份并不相符。案台点的是白烛,透彻的火光远比油灯明曦。楚云慕环视了陌生的四周,榻上的被褥也是全新的丝绸罩套。到了这里,无人可与他说上一句体己话。再熬一熬吧,待到他日功成名就,便用不着寄人篱下了。
此时此刻,横桥胡同的另一大户,霍家正是火光高照。解元郎骑着他的小毛驴慢慢悠悠步入角门时,守门的小厮恨不能飞奔至霍老爷跟前禀报,失踪了一日的霍四少爷终于见着人影了。
其实,霍重华时常不回府,也无人关注过他的存在。
众小人小厮一涌而至时,他嫌烦的挥了挥手:“都盯着我看做什么?没见过美男儿么?”
“……”赶过来的董管事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没错了,这就是他的四少爷!绝对假不了。今日获知四少爷中了解元,他还以为四少爷被人冒名顶替了,亦或是被文曲星附体了,直至此刻,还是不敢置信。
董管事笑眯眯的上前牵了小驴儿,“哎呀,七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都等了一整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董管事对此表示很怀疑。一看霍重华阴郁的面色,更是怀疑。
霍重华长腿一跃,轻松跳下了毛驴,那衣摆一甩,似有凉风而过,周身仿佛都是不痛快的煞气。
随着他往陌兰院而去,董管事亦步亦趋跟着,“七少爷,老爷现在就要见你,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霍重华还未行至甬道,霍老爷已经在众人拥簇之下从岔道上的抄手游廊疾步而来,霍老爷子人到中年,体形微胖,这一路而来,却是疾步匆匆。
“霍重华!你给我站住!”霍老爷子气喘不匀的走了过来,霍家世代耕读,也没出现过榜单前十的,莫名其妙的出了一个解元,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奈何此子顽劣成性,不受管控,更是整日不见踪迹,霍老爷子今日才发现,他都不知道这个庶子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更不知他何时进学读书了!今日同僚登门道喜时,他更是对这个儿子的事,一问三不知,好不尴尬。
霍重华此刻绝无半点闲聊之心,从康王府出来之后,他便去了茶庄里处理手头的几桩生意,得知小楚棠换了供货商,他连数银子的心情也没了,这厢更别提霍老爷子要见他,就是他那死了生母从地里爬出来,他都不想搭理。
“有事?”霍重华止了步,下巴处暗青色的胡渣犹在,却无半分不修边幅的邋遢,一身玄色直裰似将他的体形拉的老长,肩头也宽实了不少,未及弱冠,却有弱冠之态。而最令人留意的是他那两条剑眉之下的双眸,隐隐透着温火,好像全天下都得罪了他。
霍老爷子登时噎住了。
他是解元的父亲,今日算是在同僚面前挣足了颜面,甚至是隔壁的楚居盛这次也败给了他。怎叫一直仕途平平无所冒进的霍老爷不为之兴奋?然,霍重华的一脸森冷宛若一桶凉水浇在他头心,让他几度语塞。
“既然无事,那我先回院了。”霍重华淡淡道,是以,提步就走。
霍老爷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近乎呆滞了。霍重华的表现太不符合常理,谁中了解元,还会是这副表情?大多数学子穷其一生,就连榜单的边都碰不上,他倒好,还摆出了满不在乎,‘这本非我所愿’的表情。
董管事过了片刻,才道:“老爷,四少爷就是这样的性子,明日估计就会好了,您别放在心上。”
霍老爷长叹了一声,屋子摇头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啊!”
陌兰院,朱墨早就将洗好晒干的被褥铺的整整齐齐,就等着解元回来了。内室横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长绳,朱墨仰慕自语:“少爷绝非凡人,这阵子为了科举,连床榻也不沾,旁人是悬梁刺骨,少爷是悬绳就寝。”
自家少爷已经高中,这绳子应该是用不上了,朱墨便想着收起来。谁料房门被人推开,就见霍重华沉声道:“放下,不用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