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几位大臣在马车两侧跪地叩首,扬声道:“恭迎殿下回宫!”
护卫们也跪下来齐声喊道:“恭迎殿下回宫!”
在太监宫女们紧跟着喊出声时,墨远从马车里走出来, 轻巧落地,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宫门口走去。
里面已经有软轿在等候,见他露面,一名太监立刻跪地,用尖细的嗓音喊道:“恭请殿下入轿!”
墨远看他一眼,隐隐觉得面熟,想了想是在连慕枫那边看过画像,知道是自己人,便笑了笑,轻声道:“起来吧。”
那名太监立刻欢喜得眯起双眼,殷勤上前扶着他入轿。
身后跟过来的几名大臣和护卫都暗暗心惊,谁都不是傻子,京城这些年的动静大家都看在眼里,心中都清楚这位皇孙绝不是善与之辈,说他在宫里没人是绝对不会有人傻乎乎相信的,但谁都没想到这位皇孙竟然刚入宫门就明目张胆地暴露并亲近自己人了,这是他盲目自大呢,还是有恃无恐呢?
软轿被人抬起,墨远坐在里面,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勤政殿。
轿子甫一落地,外面就传来一阵嘶哑的嚎哭声,饶是墨远早有准备也被吓了一大跳,更不用说旁边其他人。
墨远忙从轿子上下来,迎面就见一名瘦削老者挣开两侧搀扶的太监,踉踉跄跄地从台阶上走下来,空空荡荡的龙袍迎风飘摆,勾勒出骨瘦如柴的身形,发冠歪斜,双唇颤抖,边走边哑声嚎哭:“我苦命的孙儿啊——”
墨远看着这么卖力的郑谦,颇有些心惊肉跳,差点以为这是哪家宅院里的老太君。
台阶上还站着一群跟随皇帝出来迎接的文臣武将,见皇帝跑下台阶,也赶紧轰隆隆往下跑,一时间场面隆重悲切又莫名透着几分可笑。
好在老皇帝这些年都不太正常,大臣们私底下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都知道他在吸食一种名为“阿芙蓉”的药物,甚至有几名大臣因为好奇也跟着尝了尝,亲自体会到那番滋味后更是对皇帝任何反常的举止都能感同身受,因此无论皇帝做出什么荒唐举止,大臣们都已经见怪不怪,再加上郑谦两次冒充皇帝都以假乱真,众人都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更何况皇帝偶尔也有正常的时候,若有大臣企图趁着他神智不清整出些幺蛾子来,待皇帝清醒后,照旧是一如既往的雷霆手段,那些动心思的大臣轻则罚几个月俸禄、重则砍头抄家,多来几次,蠢蠢欲动的人们就老实了,因此皇帝虽然时有疯癫,至今却威信犹存,大臣们根本不敢糊弄他。
眼下皇帝跑出来迎接皇孙,大臣们自然只有跟随的份儿,而且皇孙是正儿八经的储君,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皇帝,除了一些天生立场敌对实在无法言和的,还有一些保持着几分脸面的清流,其他大臣们在迎接皇孙这件事上都积极得很,根本不敢落于人后,甚至那些清流因着林知秋的关系,对这位皇孙也是十分欢迎的。
墨远对这些大臣的心思了如指掌,心中暗笑,不过面上功夫也要做一做,见郑谦从最后一级台阶跑下来,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垂头哽咽道:“孙儿拜见皇祖父!”
郑谦扑过来,单手将他扶起,老泪纵横道:“皇祖父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呜呜呜呜……”
墨远看着他以袖掩面哭得情难自已的模样,莫名有点想笑,一时怎么都哭不出来,忙也抬袖将脸遮住,与他哭成了一团。
旁边的大臣们哗啦啦跪了一地,纷纷出言劝谏。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皇孙要保重贵体啊!”
这时突然有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我的侄儿啊!外面都在传你是流云公子的二徒弟,那流云公子可是满手鲜血、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堂堂皇孙怎么……怎么能拜魔头为师呢?那不是明珠暗投么……”
四周陡然一静,就连郑谦的哭声都中断了,墨远用袖子狠狠压了压眼睛,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说话之人是当初被自己射瞎了双眼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恭王,恭王因为目不能视,方才让人搀扶着下来,晚了片刻,此时挺直腰板站在人后,因刻意拾掇过,颇有几分风光霁月、悲天悯人的贤者模样,又言辞恳切地说了一通,更是摆足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长者态度。
墨远用按压得赤红的双眼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恭王继续道:“听说那流云公子还有悖伦常与徒弟苟合,更是为了徒弟一人杀了别人满门,你原先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不脱离师门?你这是要让天下人抓住把柄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