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怀表合盖子的声音清脆,道森看了一眼,马上垂下头去。他想起老达西先生也有这样的习惯,喜欢佩戴壳盖能放置肖像的怀表,那些贵重的表壳里会卡入他喜欢的人的肖像画,全是请有名的画家执笔——经常带走老达西先生身上的珠母怀表里,放的不是他一双儿女的肖像,也不是安妮夫人的,而是他心爱的教子的画像。

自从威克汉姆十几岁时被他送进公学去读书,老达西先生就时常佩戴那块怀表,并且每个月给他写信。

老主人对教子的宠爱毋庸置疑,就连遗嘱上都占了一大段,不仅留下了一笔钱,更是将达西家族能举荐的最好的一个教区的牧师职位留给威克汉姆,一旦那个职位有了空缺,那么就得扶赠给他的教子。——道森怀疑老达西先生早就赐赠给威克汉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遗嘱上的一千镑不过表示‘通常情况下’教父对教子的爱护。关于威克汉姆遗嘱上最重要的应该是那个牧师职位,只靠这个,他每年就能获得一笔不低于八百镑的非常可观的俸筹。

只不过老达西先生去世的时候威克汉姆才二十出头,按照英格兰教会法,只有满24岁才能担任牧师职位:威克汉姆便自作聪明,用放弃圣职为筹码跟厌恶他的达西先生换来三千英镑。他根本没想过放弃这个肥缺,只不过是想在之前坑一笔,却没想到被达西先生的律师抓住了遗嘱上的漏洞,使他的好打算落了空。

老达西先生拟遗嘱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他的儿子和教子关系恶劣到会细抠条款的地步。

更想不到他心爱的教子要谋害女儿的一生,而亲生儿子则反手把教子送进臭名昭著的伯利恒疯人院。

道森打了个冷战,伯利恒是地狱在人间的投影,在那儿,活着可能比死亡更可怕。

“道森,你还记得的他离开彭伯利之前的样子吗?”达西低低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道森先生比达西先生要年长些,鉴于老达西先生的两个儿子自小就不大亲近,他反而比达西先生更熟悉威克汉姆。

“记得。”道森沉默下来,十四五岁之前的威克汉姆虽然被教父宠溺的有些轻浮鲁莽,可他那时确实不坏,并且还挺讨人喜欢。

但后来再回到彭伯利度过假期的威克汉姆,看着有好几位家庭教师教导的达西先生,就表现出极重的妒忌、愤恨和不平的情绪来。就算后来达西先生也离开温暖舒适的彭伯利,到外地求学,威克汉姆也没有因此变得平和,他更加针对起彭伯利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

道森曾经不止一次在有威克汉姆的场合听他花言巧语的散布达西先生的坏话,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提起他的父亲对彭伯利的贡献、老达西先生对他的宠爱,并且中伤达西先生心胸狭窄、嫉妒阴险。威克汉姆的转变太过厉害,他几乎是将达西先生看成仇敌,并且极尽所能的去对付这位未来的“恩主”。

他们两个还背着人打过架,那时被教导的极重绅士仪度的达西先生吃了很大的亏:明明他伤的更严重,却又被威克汉姆用脸上的伤痕狠狠的在老达西先生跟前告一状,因此受到来自父亲的斥责和惩罚。这样的事在道森记忆里有过三次,直到达西先生力气更大拳头更狠后才渐渐消失——值得一提的是,执拗的小达西先生仍会朝着威克汉姆的脸抡拳头,不管被告几次状都不肯学刁钻圆滑了。

“人会突然变的罪恶吗?还是本性邪恶?”达西先生握着怀表,不知在问道森,还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他自己回答说:“不,不会。”

达西先生站起来,从黑暗的角落步入到被蜡烛架照的雪亮的地方:“看好威克汉姆,或许有人会去探望他——我听说他有几个朋友,和他像极了,不学无术、奢侈浪费,但长相漂亮、口才了得。我想知道是谁培养了这些‘威克汉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挑起嫉恨,教导交际,主宰思想……甚至唆使犯罪。”

“还有乔治安娜之前的家庭教师,继续寻找她的下落,秘密迅速地找到她。”

道森微微颔首,轻声问:“就任乔治安娜小姐留在内瑟菲尔德庄园?不把她送回彭伯利吗?”

达西摩挲着怀表,顿了一下才说:“彭伯利还要再清查一遍,先让她留在内瑟菲尔德吧。”

道森有些着急,连忙说:“可内瑟菲尔德离梅里顿太近了,梅里顿的埃利奥特牧师被调任,这说明有人看上了这个镇!”

“梅里顿富裕的太快,它也被盯上了。”道森低低的说:“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英格兰南部还有哪儿是那些人没能触及的!尤其梅里顿,它离伦敦太近,那些邪教徒早晚要渗入那里,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连埃利奥特牧师都没能抵抗,失去了司铎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