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爱德华感冒了,我要去看看他。莉齐熟悉城里,所以我带上她。就这样,好先生,请你别再问了,你知道我现在很忙。”

朗博恩大宅里,做丈夫的难得被妻子嫌弃,他咂咂嘴,想说什么,可跟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一向喜欢清静的班纳特先生突然觉得有点凄凉心酸。

……

肯辛顿区是著名的贵人区,因为受王室钟爱的肯辛顿宫就在此处,是以大家说起来,都称为“皇家肯辛顿”。

这里有大片的绿地,与泰晤士河附近富人区的热闹繁华相比,显得更静谧悠闲一些。肯辛顿区是使馆区,于是伊丽莎白能看到许多外国人,现在黑发黑眼黄皮肤的故国人也变成外国人了。

药铺隐藏在肯辛顿的一条小商铺街上,这附近显然是故国人们在伦敦的聚居地,伊丽莎白还看到了身穿宽袖褙子马面裙、环佩叮咚的丽服仕女,她们身后跟着两三个随从,闲庭信步的走在伦敦街头——这样光怪陆离的情景简直让伊丽莎白目眩,像是看了一场混乱穿越的电影。

可所有见到的明国人的那种从容不迫、自信闲适的步态身姿叫伊丽莎白眼眶一热,她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到的故国,在这个世界里,当之无愧的强大。这可真好。

“……血虚体弱,易感风寒湿邪。舌淡红,少苔,脉细无力。治宜养血益气,温经通络……”药铺里的老大夫是伊丽莎白心里典型的白胡子、掉书袋的中医先生形象。

老大夫捋着胡子自己说了一阵,伊丽莎白正听得有趣,她轻轻点头,这和她诊断的相近。

“嘿,你这小闺女,听得懂么就点头。”老大夫哈哈一笑,指着伊丽莎白就道。

班纳特夫人听这个穿着丝绸衣裳医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跟听天书一般,忍不住问:“他们都说丝国话,没有人会说英语吗?这可怎么办?”

伊丽莎白刚想回答老大夫的调侃,就听这位有些年纪的郎中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学院腔:“……总的来说,就是之前生产过于频繁,产后又失于调养,血虚气滞。毛病不大,好生吃几剂药就行,不过还得夫人开畅情志才利其效果。我给你们开一副方子,按方子抓药早晚吃上半月;半月后再来,换另一个调理的养方,这养方药效温和、近乎食疗,可以长期吃,对妇人很有好处。”

班纳特夫人半懂不懂,她连忙说出自己的请求。诊室里只有她们自己,这位丝国人还是个年老的医生,班纳特夫人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老大夫显然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了,他张口就要解释:“我们只能医治妇人不育的毛病,至于生男生女,那是送子观音的事,你们找错人了。”

班纳特太太就着急起来,以为是这位医生不肯轻易施展秘方,她拿出钱袋,就想央求他。

伊丽莎白忙拦住,用熟悉的语言说:“大夫,麻烦您开方子,我妈妈需要调养治病。”

“哦哟,你这个洋人小丫头居然会说官话?了不得,了不得!”老大夫高兴起来,“这可少见,你们外国人总嫌我们的话难学,学会了也怪腔怪调的。你倒说的地道,还有点南都应天的口音。”

“既然会说,那会写吗?”

伊丽莎白笑道:“会一点。”

老大夫起了兴头,把他那张狂草的药方拿开,将毛笔递给她,“写来给我看看。”

伊丽莎白一来想念故国,很愿意亲近这些同胞;二来也有心交好,她方才看过这药铺里有很多她需要的东西。便想了想,将上辈子尹家常用的一个保养方默出来,这是个滋阴补血食疗验方,据说经宫廷御医顾松园改进。

伊丽莎白多年不动毛笔,一手小楷俨然无风无骨,连规整也算不上了。可就这笔字,倒叫老大夫惊奇不已,他叫门外候着小徒弟:“看看,看看,这个洋人姑娘既会说大明官话,又写得出我们的字!唉哟哟,我在英格兰好几年啦,这是能说会写的外国人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是个姑娘!”

伊丽莎白就想起“西洋景”这词,她觉得自己真是给“娘家人”奉献了一回西洋景。

老大夫叹了一回,才细看这方子,一看所惊不小:初初还觉平常,只为外国人写出中药方惊奇,可越琢磨越觉得这方子妙。

“妙,妙哇!”老大夫摇头晃脑,捋着胡子的手一顿,口里已变了称呼:“小友,你这方子从何处得来的呀?实不相瞒,老夫在学中也学过此类验方,且因老夫更擅医治妇人之疾,自家也收集了不少好方子,能看得出这方子是经人改动过——这一改,就叫适用这方子的人广泛多了。改方之人必是为大工,甚至是大医也说不准!”